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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四十五.毕丹

  

      北堂戎渡闻言,心中不由得有所触动,点头道:“……确实。”他眼望城下,看了一会儿大军操练,一面好整以暇地对北堂尊越道:“既是派人与鹘祗接洽,那么只怕这几日,对方就有回应……这等事,总得有个够分量的人出面,前时大王子鄂隆已秘密死于我手,听说鹘祗王有第二子名唤毕丹,为人颇得鹘祗王喜爱,如今正随军留在南面,想来若是鹘祗方面有人与咱们接洽,差不多就应该是他了。”

  

      北堂尊越右手搭在他肩头,顺势拈起一缕黑发绕在指尖,细细把玩,面上不以为意地道:“说起鹘祗,本座往上几代,就有人曾经娶过鹘祗的女人。”北堂戎渡扭头瞧着北堂尊越,笑道:“也是,这么说起来,我和那毕丹倒还算得上是有点儿亲戚关系呢……嗯,听说那可是当年天下有名的美人,鹘祗贵女。”北堂尊越轻笑道:“美人……唔,你向来惯于流连风月,依红偎翠,如今这大半年来却忙得很,没有什么工夫想别的,眼下暂时松泛了些,莫非就在想女人了?”北堂戎渡微微一愕,随即便失笑道:“你才想女人了呢……大白天的,我就闻着了一股醋味儿,顶风酸十里。”北堂尊越用手在少年头上轻敲一记:“混帐,没大没小的。”

  

      两人站在城头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回到城内,北堂戎渡随便吃了些东西,站在沙盘前演练行军阵法,没一时,却听门外有人道:“禀少堡主,有堡内送来的信。”北堂戎渡听了,不由得心中欢喜,遂道:“进来。”

  

      那人进到房中,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家书,北堂戎渡挥手让他下去,自己拆开信笺,取了里面的信纸展开,慢慢读着,上面一行行的墨字字体丰隽流畅,自然是沈韩烟亲手所书,写的大多无非是北堂佳期的近况,再略略提些堡中之事,北堂戎渡想到自己昨天才写了信让人送回去,想必眼下才在路上呢,如今沈韩烟却已早差了人把家信送来,不觉一面看着,一面自笑,等看到沈韩烟提及北堂佳期已会唤‘爹爹’时,心中更是喜欢,一时间越发想要早些回堡,见女儿一面才好,想来那孩子年幼,又许久不见自己,必是早已忘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了。

  

      ……

  

      初冬,无遮堡。

  

      晌午日头晴晴,室中点着百合香,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那香气透过毛孔,几乎能钻进人的骨头里,让整个人都惫殆得不愿动弹,青年睡在铺有寸许厚软毯的床上,如鸦翅的睫毛并合着,身上盖着一袭湖绿色锦被,几个绵软的鹅绒枕头堆在床头,一把黑发凌乱散在上面,如同柔软的黢黑水草。

  

      鼎中散出迷蒙的轻烟,室内光线错漏,淡薄的天光透过鲛纱淡淡落在床内人的脸上,青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玉样的脸上泛着热红,仿佛被香气熏得有些头脑晕眩,清致的眉毛如同两条卧蚕一般,微微而皱。

  

      沈韩烟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身上发沉发热,颇为不适,连头也是昏甸甸的,如同坠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沉梦之中,他努力皱了皱眉,好容易似醒非醒地模糊有了几分神志,就隐约听见外头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沈韩烟恍恍惚惚地依旧卧在榻上,心神明灭,不知所已。

  

      仿佛有片刻的安静,既而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沈韩烟微微睁开双眸,心神模糊之间,只依稀看见好象有一个身影掩映在帐外,隔着两重鲛纱,似乎正在看他。沈韩烟似醒非醒之间,已习惯性地本能喃喃道:“……北堂?……”

  

      他的声音太过模糊,那人并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听见有声音发出,遂知道他已醒了,因此下一刻沈韩烟便见流苏点缀的鲛纱被雪白的指尖掀开,那指上留着水葱似的半寸来长指甲,修饰得精致圆润,用凤仙花染得通红欲滴,十分好看,同时就听见一个娇脆清亮的声音道:“……韩烟,我刚来,就听说你病了呢。”

  

      恍恍惚惚的心神便这么登时清醒了过来,沈韩烟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面上薄汗烧红,眼睛微微眯着,仿佛被光线耀了双眼,一时间凝目努力看了过去,便认出了来人,不由得心中隐隐地有些失落,却还是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没什么大事……”

  

      帐子被银钩挽起,床前地下的青铜六蟠大鼎里透出薄薄的淡白烟缕,袅袅篆烟之中,有人静静而立,手里端着一只碗,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体态纤侬合度,秀美不可方物,衣饰亦是华贵,正是牧倾萍。沈韩烟慢慢坐起身来,微笑得宜道:“你来了……”

  

      牧倾萍见他脸上烧红,额间微有细汗,便点点头含笑道:“嗯。”说着,又瞧了瞧沈韩烟的气色,见他精神略显委靡,不觉关心道:“刚才在外面就听说你得了风寒……怎么弄的?”

  

      沈韩烟扶着额头,淡淡哦了一声,又咳了两下,才道:“……前几日佳期受了风寒,我自然不免多照看她些,或许便是这么染上了罢。”牧倾萍听了,便忙问道:“那她现在可没事了么?毕竟她还是小孩子,大意不得。”沈韩烟点一点头:“……已经大好了。”牧倾萍这才‘哦’了一声,道:“她还小着呢,生了病可不好……对了,上回我来的时候,见她都会叫人了,也不知道眼下,可是已经会说话了么?”

  

      沈韩烟闻言,不由得就有些忍俊不禁,似乎是在笑,声音当中也略添了几分力气,说道:“……如今刚入冬,她连周岁都还不到,只能叫个‘爹爹’‘好’之类的几个字,离说话还有些日子的……”牧倾萍听了,粉面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扭过脸,道:“我从前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端了药,便递过去,道:“呶,刚才我进来时,见下人正要端给你,就顺便捎了过来,你快喝了罢。”一面把碗上的盖子拿下来,将汤药放到沈韩烟手里。

  

      室内天光微薄,映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上一个素衣赤足的少年正坐在荷花池边,去摘一支白莲,容貌俊美,丰秀无伦。沈韩烟接过碗,慢慢把药喝了,牧倾萍从旁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床前,自己在上面坐了,一边打开鼎盖,缓缓往里头撒入一把百合香进去,让香气愈浓,一边道:“……听说那小子就快回来了,是么?”沈韩烟放下药碗,从枕下摸出一根金簪,将散乱的黑发简单一挽,目光看了看墙上的那幅采莲图,一面轻咳了几下,嘴角轻轻挑起,道:“……不错,看信上说,应该就快要回堡了。”牧倾萍合上鼎盖,端详了一下自己精美的指甲,随口问道:“听我爹说,如今北方十有七八已归附无遮堡,既然这样,他们现在回来,是不再打了么?……说到这里,前些时候我听说浑胶屠城,死伤无数呢。”

  

      沈韩烟微微笑道:“不是,南方那边,如今还乱得很。”他沉吟一下,接着道:“至于说到屠城……既是两军交战,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牧倾萍闻言,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道:“你们男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也不懂,只是……”

  

      她说到这里,言语一顿,想起前时父亲暗中流露出来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一时间不由得就微微沉了下来,眼睛望向窗外斜逸的一枝冷梅,光移影动之间,不禁就有点儿发怔,沈韩烟见她似乎是有些走神,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牧倾萍闻言,方移开目光,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不露声色地掩饰住,道:“没什么。”

  

      温暖的房间里于是安静下来,偶尔听见外面微有风声,依稀传入耳中,却也是极轻的,似乎是生怕打扰了屋内的安宁,牧倾萍听见窗外廊下挂着的风铃轻呤有声,纷乱嘈嘈,犹如心绪,她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

  

      恰逢此时沈韩烟也正欲张口说话,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既而又同时停下,沈韩烟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笑,温文道:“你说。”牧倾萍的目光在青年清癯的容颜和长长的青丝间滑过,摇头道:“……没事。”

  

      ……

  

      初冬,细雪霏霏。

  

      北堂戎渡盘膝坐在火盆前,将手放在上方烤火,身边搁着一卷摊开的兵书,未几,室中已不知道何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人来,低声道:“鹘祗二王子毕丹,已在城外东北六十里处的畅梅园等候。”北堂戎渡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谷刑蹲身替北堂戎渡穿上牛皮靴子,一面答道:“经查探,约有三百骑左右。”北堂戎渡笑了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道:“三百骑……他这是向我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呢……此人倒也有些胆识。”忽然间又想起一事,便道:“对了,那厉航斋自从被我去年冬天暗中杀了她们斋主蓝妙旋之后,门内一时争权夺势,等到新一任斋主上位,厉航斋已是元气大损,既然如此,便派人去与她们接洽罢……反正她们这么多年以来,就是专门靠培养‘冰清玉洁’的‘仙子’来迷惑男人的,那么就自然不能辜负了她们的本事,以后自有用得上的时候……这一任的斋主只要还有些脑子,就应该看得清大势,知道如何选择。”他冷冷一笑:“当初她蓝妙旋胆敢设计害我,如此,公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北堂戎渡说着,又去取了裘衣穿上:“吩咐下去,点一百骑,随我前去。”谷刑略一迟疑,进言道:“爷不如穿上重铠,再随带五十甲士……”北堂戎渡大笑道:“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毕丹既然带了三百骑就与我见面,而我若多带人手,重重防护起来,倒没得让他们小看了!”说着将随身佩剑挂于腰间,冷然轻笑道:“即便事有不豫,我北堂戎渡一剑在手,天下之大,却又有几人能够留得下我?”复又道:“派人跟父亲打个招呼,就说我去赴会了。”谷刑垂手领命,自去安排不提。

  

      一时间北堂戎渡出了房门,外面细雪飘飘,似有如无,没过多久,谷刑已身穿轻甲,率领一百骑在城外聚集等候,待到北堂戎渡前来之后,一行人便迎着漫天小雪,朝城外东北方向策马而去。

  

      到得傍晚,细雪已歇,一行人也已到了城外六十里处的畅梅园,众人骑马而前,远远地就有鹘祗护卫前来迎接,那人上前道:“来的可是北堂氏少主?我家王子有请。”北堂戎渡听了,也不下马,径直带人走入其中,跟随此人而前,只见沿途上百甲士分立两边,个个神情肃然,气势强凝,满身剽悍勇猛之气,虽然算不得高手,但也是行军打仗的猛士。

  

      北堂戎渡一路骑马走来,见园内虽然亭台倾圮,山石荒疏,却还能依稀看出当年皇家行宫的气派影子,他虽是年少风流,惊才绝艳,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似乎天下任由取舍,但眼见此情此景,却也有些感慨,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无遮堡才能够坐揽天下,以不负此生,天下虽大,又有几人能够?如此手握大权,真真才是气象万千!一时间不觉慨叹了一声,对身旁的谷刑道:“看了这些,竟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感,却又不知道几百年前,这里是何等景观?”谷刑道:“天家威仪,自是不同。”北堂戎渡一笑而罢:“这个自然。”

  

      一行人走了一时之后,眼前豁然开阔,就见远处一大片漫烂盛开的梅林当中,已然清理出了一片空地,铺上厚毡,一人正盘腿坐在上面,面前放着一张条案,旁边有铁炉,铁叉,铁网等物,似乎预备要烤些什么,周围自有护卫环绕,那人见了北堂戎渡一行人远远而来,便起身道:“……少堡主,别来无恙?”

  

      北堂戎渡翻身下马,身后众人亦且纷纷离鞍,静立其后,北堂戎渡虽因对方似乎认识自己而微微惊讶,但也仍然笑道:“哦?莫非王子曾与我见过面?”说着,亦自走了过去。

  

      只见那鹘祗王子眼眸蔚蓝,一头金发灿烂流光,容貌颇为英俊,穿一身海龙皮锦袍,身形高挺笔直,蜂腰猿背,自有一股气势,北堂戎渡见了他模样,这才忽然想起去年间的一件事来,原来这男子便是当初那个曾经以周小史等历史上著名美貌娈童与他相比较之人,一时间不由得恍然,遂道:“哦,倒果然是见过的……只是没想到,阁下便是鹘祗二王子毕丹。”说着,脱了挡风的兜帽,将护手的羊皮暖手筒摘了下来,揣进怀里。

  

      鹘祗诸人先前听北堂戎渡的声音,只觉音调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如同清泉一般,等到兜帽脱下,看清楚了对方模样,则尽皆心中一惊,只见少年体态修长,飘然出尘,与世独行,穿一袭精绣斗纹浅蓝貂裘,豪奢修雅兼备,一双凤目幽透如寒江秋月,目光掠过人时,便会令人有‘他看见我了’的错觉,眉目高华之气,难描难画,使人心中顿时油然生出难言的欢喜,实在是丰俊难言,造化神秀,鹘祗虽一向盛产美人,但众人一生之中,却也从未见过这等俊秀的少年,几个素好男风的甚至微微张大了口,一时竟然有些失魂落魄,好在向来天下人第一次见了他,大多皆是如此,北堂戎渡生平见得多了,自是不以为意。

  

      毕丹面上微微带着笑色,说道:“上回倒是我一时莽撞了,言语之间有些冒犯,少堡主不要介意。”北堂戎渡记得他当时也还有礼,因此也不在乎,点头道:“些许小事罢了,王子不必再提。”毕丹笑道:“少堡主果然爽快。”说着,引北堂戎渡走向那处厚毡位置:“少堡主请。”

  

      北堂戎渡也不客气,在一张熊皮垫子上坐了,毕丹则挥手示意鹘祗众人退往远处,既而朝身后吩咐一句,不一时,就有人送上切好的生肉和两壶美酒。毕丹取了铁叉把肉插上,便放在铁炉上烤,笑道:“才射到的鹿,新鲜得很,少堡主不妨尝尝。”北堂戎渡倒也不自矜,也取了一片肉来,拿铁丝网架了,放在火上慢烤,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并不怕对方做什么手脚,毕丹见了,心中微微点头。

  

      周围雪地皑皑一片,虽有数百人在远处静立,但仍然几乎虚寂无声,一个个只好象泥雕木塑一般,动也不动,唯闻远处马匹偶尔的喷鼻响动,两人一时间吃着烤鹿肉,喝着美酒,随意谈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也算快活。

  

      酒过三巡,北堂戎渡端着杯子,忽然话题一转,道:“我也不多作赘余了,王子既是来此,咱们便谈谈粮草与马匹互换之事罢。”毕丹持杯的手顿了顿,点头笑道:“也好。”说着,目光忽然炯炯看向北堂戎渡,说道:“恕我多言,眼下我鹘祗出兵中原,少堡主乃汉人,又何必以粮草襄助我等?”

  

      北堂戎渡握着酒杯的手晶莹通透,如同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唇角略略挑起些许,只凤目微转,便令人心不能自主,浅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究竟如何,王子心知肚明,又何必拿话试我?况且行军打仗,也确实需要马匹,如此,你我两方各得其所,有何不好?”

  

      毕丹忽而一笑,举酒道:“倒是我失言了。”话毕,喝了一口酒,既而微微一笑,语气平静道:“此次浑胶城一战,天下皆闻,北堂堡主果然是男儿之风,大丈夫本色。”北堂戎渡但笑不语,慢慢在火上转动着插有鹿肉的铁签子,等到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拿起来尝了一口,道:“昔日五胡乱华之际,当年八王之乱,慕容鲜卑在中原肆行,掳掠数万汉族女子……王子应该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

  

      毕丹眼中精芒微现,就听北堂戎渡徐徐继续道:“这些女子自然不免被侮辱虐玩,但慕容鲜卑行淫之余,又以这些女子充作军粮,宰杀而食,等到走至易水时,还剩下八千女子,慕容鲜卑嫌吃不完累赘,于是就将这些女人统统淹死在水中,不但如此,有了这例子,日后拓跋焘进攻宋国,再也不带粮草,只以一路的汉人作为食物,因此不但吃得人强马壮,而且又无后勤之忧……如此种种,我无遮堡偶尔屠城一二,且里面又不是我汉人百姓,又怕得什么?”

  

      毕丹一时倒也无话,面上神情虽不变,心中却因北堂戎渡谈及万人生死时那等轻描淡写的态度而微微生凛,知道其年纪虽轻,然而屠容公子之名,却名副其实,当真是个一等一的狠角色,遂改颜而笑,举杯饮酒,见北堂戎渡长睫凤目,唇角兀自含着浅笑,隐约间甚至可以看见脸部皮肤下的淡青色血脉,容色秀峻以极,不觉随口笑道:“大丈夫行事,自当如此……只是少堡主今日与我临坐饮酒吃肉,颇有豪气,却不怕我做什么手脚?”

  

      北堂戎渡闻言,便也笑了笑,以手拈杯,悠然道:“哦?在下虽比不得家父天下殊无对手,却也不怕谁下什么暗招。”说着,身子微微前倾,靠近了毕丹,低语轻笑道:“若士必怒,流血五步……如今天下除有数几人之外,其余人只要近在我身旁,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既然如此,王子觉得,我又怕谁对我不利?”毕丹微笑不变,点头道:“北堂堡主既是天下第一高手,虎父无犬子,少堡主自有乃父之风。”北堂戎渡含笑道:“王子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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