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朔云飞渡 > 二百七十七.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    二百七十七.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北堂戎渡刚要开口,却听外面内侍尖细的声音道:“……禀王爷,毕丹王子求见。”此时北堂戎渡正要与沈韩烟说话,周围几个宫人在旁伺候,不闻一声,北堂戎渡听了这通禀报,不觉微微一愣,面上却没多大反应,只仍旧站在书案旁,从宫人手里接了湿毛巾来,神色丝毫不动,把手擦拭干净,这才平平稳稳地道:“……进来说话。”话音方落,一个身着青色袍服的太监掀帘进来,微微欠身,垂手立在不远处,北堂戎渡问道:“……如今人在哪里?”那太监道:“眼下毕丹王子正在观潆台,随行不过十余亲卫,已拨了人伺候。”北堂戎渡这才点了点头,又想到自己与这毕丹也算是熟识,便也不去换什么十分正式的装扮去见客,只略略一整衣衫,便说道:“去请他到出云殿,本王即刻就到……再吩咐下去,叫人马上准备宴席。”

  

      北堂戎渡话刚说完,一旁沈韩烟便道:“这毕丹此次到上京,怎么事先也不曾听到什么风声?”北堂戎渡想了想,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方黄玉镇纸把玩了几下,道:“大概只是他私人来京中有什么事,也说不定。”说着放下镇纸,掸掸袖口:“原本是要在你这里用中饭,今日只得先改了。”沈韩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没什么,总有下次……改日你我一起去打马球,如何?”北堂戎渡点一点头,含笑应下,便离开琼华宫,很快就到了出云殿,一时宫人送上茶来,北堂戎渡刚抿了一口,就有太监来报,说是毕丹王子已到了,北堂戎渡闻言放下茶盏,正色道:“请他进来。”太监答应一声,忙行至门外,不过片刻,已听得鞋底与地面的细微摩擦声不断临近,就见门口青竹帘一动,迎头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已端然进到室中,毕丹大袖宽袍,一身织锦蓝衣,足踏登麟靴,右鬓的金发结成十来股细辫,一并束到头顶的七宝朝云冠里,颇显棱角的面庞上微带和煦的笑意,整个人英气焕发,隐现一丝威势,北堂戎渡见了,一面缓缓自座位间起身,一面笑道:“……远客到访,本王不曾远迎,却是失礼了。”

  

      毕丹笑着拱一拱手,算是见了礼,道:“自上回一别之后,已有数月之久,王爷依然风采如旧。”今日北堂戎渡身穿一袭白衫,外罩红袍,眉目清宛,神色楚淡,确是真真如同神仙中人也似,一时两人不免寒暄几句,北堂戎渡让一干宫人都下去,这才一面请毕丹坐了,一面亲手斟上茶推了过去,笑道:“……王子一向可是稀客,却是什么风给吹到上京这里来了?”

  

      毕丹坐着饮茶,目光在北堂戎渡面上微微一扫,从那与北堂尊越极为相似的面孔上延伸出另外一个身影,因此嘴角便不觉微挑,展颜一笑,似真似假地道:“我这回不过是因为自己一点私事,要在上京逗留一阵,顺路便来拜访王爷。”北堂戎渡不经意地抿了一口香茶:“王子若是有什么事,本王如果帮得上忙,便只管开口。”毕丹微微一笑,和声道:“王爷美意,丹心领了,只不过此番之事,旁人倒是帮不到什么忙的。”北堂戎渡闻言,自然知趣不会再多问,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未几,有内侍在门外道:“……禀王爷,酒宴已备下了。”北堂戎渡听了,就转首对毕丹笑道:“王子远道而来,本王这便算是接风洗尘了……请。”

  

      此时不过是刚到近午时分,天还早得很,出云殿道边的七彩灯已然高高挂起,往来的宫女太监或是端盘运果,或是忙碌着什么,一路上北堂戎渡与毕丹谈笑风生,携手一同走了进去。

  

      这处会客的出云殿颇大,是北堂戎渡用来正式待客的地方之一,足足能容纳数百人之多,一般是议事宴请之所,殿中采光极好,两侧清澈见底的泉水中养着各色珍稀鱼种,宴请的排场看起来并不如何奢华,却处处都透着精致用心,二人把酒寒暄,一时双方谈笑,宾主融洽。

  

      待到酒醺兴尽,毕丹便也告辞,北堂戎渡也不多留,亲自送他出了东门,此时北堂戎渡觉得头多少有些昏昏的,并不好受,因此心中疑惑,想到自己向来酒量极好,况且今日喝得也不算太多,怎地就忽然难受起来?这样想着,也没太过在意,唤人备了软轿,径直到了沈韩烟的琼华宫,眼下沈韩烟刚刚午睡醒来,已由宫人服侍着洗过脸,正坐在椅间吃茶,面上尚自带有几分惺忪之色,拿茶钟盖子徐徐抿着茶汤上面的浮沫儿,见了北堂戎渡进来,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很好,便起身相迎道:“怎么了?北堂,你的气色好象不大好。”北堂戎渡摆摆手,道:“没什么,本王只要躺一躺就是了……似乎是酒喝多了。”沈韩烟闻言,便吩咐人收拾床铺,服侍北堂戎渡睡下,北堂戎渡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隐隐一跳一跳的,有些闷疼,精神也不振,便歪在一旁的蟒枕上,以手扶额,一时双眼闭合,跟沈韩烟说着话,慢慢地就不出声了。

  

      一旁沈韩烟见北堂戎渡渐渐睡熟,便起身取了一本剑谱,坐在花窗下慢慢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沈韩烟正把手里的剑谱又翻了一页,却忽然只听床上北堂戎渡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声音极大,沈韩烟顿时一愣,忙放下剑谱快步到了床前,一手扶起北堂戎渡,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着,惊讶道:“这是怎么了?”北堂戎渡没几下就咳得脸红头涨,坐在床上一弯身,便吐了几口清痰在床脚放着的痰盂里,沈韩烟刚要去拿茶给他漱口,却不经意间看见那痰中竟是带着血丝,顿时心下一凛,面上微微变色,北堂戎渡也发现了异样,顿了顿,便已隐隐猜到了大概,遂重新慢慢躺下,对沈韩烟道:“以前的老毛病了,没事,传太医过来看一看罢。”

  

      沈韩烟听北堂戎渡这样说,自己也马上收摄心神,再也不多讲,立时就唤人去传太医,随后起身倒了茶,服侍北堂戎渡漱口,未几,有内侍引了太医匆匆进来,沈韩烟俯身将面朝床里的北堂戎渡扶起,让他坐着,随即便命身后等着的太医上前来,那太医须发皆白,给北堂戎渡细细诊了脉,北堂戎渡则索性便闭上眼,只自顾自地休息,过了一会儿,太医松开搭在北堂戎渡腕子上的手,然后站了起来,仔细斟酌着措辞,躬身道:“王爷从前便有宿疾,只是这咳症一向并不显,虽不能根治,却也没什么大碍,只好生温养着就是……”太医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然后才小心地继续道:“只不过,王爷前一段时间不知为何,心火剧生,忧思过甚,不免损了身子,便将这宿疾给渐渐引得重了起来,好在王爷底子尚好,一向身体强健,并没有引成了痨症,但今后却在这酒色二字上,一定要格外注意许多,不但平日里尽量不要过多饮酒,而且在宿疾发作的冬季,房事一定要少,注意好生保养身子,才是长久之道。”

  

      北堂戎渡听了太医的一番话,心下自嘲一笑,想到一开始自己的这个病,就是当年因为北堂尊越而染上的,到了现在,竟又是为了北堂尊越而加重,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想到这里,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索性也不去管其他的,背靠蟒枕,半倚半躺着,既而闭上眼,也不出声,仿佛是倦了一样,那太医也不敢说话,只在一旁立着,沈韩烟见状,沉声道:“……知道了,都退下去罢。”说着,让他出去开了方子,再命人将药煎好以后,便送进来。

  

      一时室中再无他人,沈韩烟看着倚在床上的北堂戎渡,见他闭着眼,面色平静,担心之余,又难免觉得有几分酸楚,遂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在北堂戎渡身边,一手轻轻抚着北堂戎渡明显比以前瘦了不少的脸颊,低叹道:“……北堂,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北堂戎渡微微睁开双目,看了看青年俊秀的面容,淡然说道:“本王也没有什么……”嘴角抿起一个依稀有些无所适从的弧度,声音低沉:“……前些时候,和父亲起了龃龉,事情闹得很厉害,虽然其他的人并不知道,但当时本王和父亲却几乎闹得不可开交,差不多都快……决裂了。”

  

      沈韩烟安静听着北堂戎渡说话,并不插口,北堂戎渡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戒,继续道:“韩烟,你知道的,从小到大,父亲他都是极疼爱本王的,母亲去世之后,他更是成了本王最亲最近的人,哪怕,哪怕现在……哪怕现在母亲还活着,在本王心里,也已经比不上父亲他的分量,所以你可以想象,那时候我们父子两人之间有了嫌隙,本王心里,会有多不好受。”北堂戎渡说着,慢慢侧身拥住青年的身体,将整张面孔深深埋进对方的怀里,就像是一个疲惫之极的人,在自己亲近信任的人怀中寻求一点安慰,沈韩烟任他抱住,一手环住了这个比自己小了六岁的年轻男子,掌心轻轻拍着北堂戎渡的脊背,意似抚慰。

  

      两人静静拥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一股浓郁的苦涩味道涌入,有宫人将刚刚煎好的药送了进来,沈韩烟端了送来的药,坐在床边,想到北堂戎渡的身体以后需要好好保养,不由得心中微酸,柔声道:“先喝药罢,慢慢的就好了。”说着一手端着碗,拿勺子在药汁里搅了搅,慢慢给北堂戎渡喂了下去,然后便小心地给北堂戎渡掖好被角,放下了帐子——

  

      “……前时一别,数月来毕丹心中一直对陛下念念不忘,此次再与陛下相见,实在是幸事。”

  

      盛夏的天气分外晴朗,能够看到瓦蓝瓦蓝的天,明净空远得如同一块剔透的蓝宝石,天上几朵白云悠悠浮弋,阳光中,尽是一派干燥的温暖,一望无际的湖水中开着大片大片的荷花,水上往来的水鸟羽毛斑斓,一时清风徐来,带出满湖馥郁的莲花香气,毕丹望向对面的男人,目光不逃不避,含笑看着对方,此刻周围分外静谧安适,让人不禁有些软融融地想放松下来。

  

      北堂尊越正一手撑着脸颊,侧倚的姿势慵懒而放松,漆黑如同墨色流泉的发丝从颊边垂垂而下,发梢微微泛着亮光,不动声色地在脖颈与锁骨处划下了隐晦而诱人的弧度,肌肤有着半透明的质感,隐隐流转出珍珠一般的辉光,更不必说此刻削薄的唇线勾出了优美的弧度,金色双目中宛然流转着悠闲之意,将面部线条比衬得越发突出,毫无掩饰地散发着惊人的魅力,此情此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不能不为之目眩神迷,毕丹心中暗赞,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北堂戎渡美则美矣,但与之相比,还没有北堂尊越这种成熟男人才会有的风情。

  

      透彻温和的淡金色阳光毫不吝惜地洒落,明亮的光线中充满生机,湖面上泛着湿润的香气,幽香淡淡,北堂尊越抬眼打量着毕丹脸上那一抹笑色,那笑容当中,有欣赏也有几分赞叹,而更多的,则是一种想要据为己有喜爱之意。北堂尊越轻嗤一声,湖上亭中,都是暖热的风烟,他半眯着眼眸,神情虽未变化,唇角却微微轻勾起来,道:“你是说,对朕,念念不忘?”

  

      北堂尊越的眼眸原本就不是汉人的模样,那金亮如兽瞳的双目此刻越发显得犀利而凝定,他拥有的无疑是让所有人都要羡慕的东西,无论是外貌、气质、还是能力,都天生傲立于人群之上,令人或敬,或畏,或羡,或慕,不一而足,此刻微微扯了一下薄唇,不过却是并没有继续说出什么话来,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男人,不过毕丹在北堂尊越这种具有隐隐威势性的注视下,却并没有避开帝王的目光,而是不慌不忙地与之对视着,微笑道:“好色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丹不过是寻常男子,倾慕陛下风采摄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北堂尊越闻言,嗤声一笑,同时视线微微移开,悠然投在远处的湖面上,道:“……朕自幼年记事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对朕说这些话,你倒是第一个。”毕丹轻笑着看了一眼北堂尊越英俊的面孔,点头说道:“或许其他人也都心中爱慕陛下,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至于丹,可能恰巧就比他们的胆量要大那么一些。”说着,探身将右臂伸出亭外,伸手摘下最近处的一朵莲花,拿在手里,然后微微嗅了一下那清雅的香气,含笑轻吟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丹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两心同’三字而已,虽是大胆,却也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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