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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东子”，叫得岳东怔了一下，接着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差点落下来，有久违的亲切感在心头油然而升，刚才那满腔冷漠也一下子云消雾散，在裤兜里握着刀子和手也渐渐松开。从小到大，只有父母和欣然这样叫过他，可是母亲早已去逝，父亲也在狱中服刑，而欣然在哪，他更是无从查起，这个称谓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都显得陌生了。如今燕姐这样称呼他，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感情的距离，只是这感激是一瞬间的产生的火花，旋即被内心那颗仇恨的种子淹没。
岳东没有说话，却抓起燕姐放在桌子上的那包烟，从中抽出一支自己点燃，然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抽出一支烟递给燕姐，只是没有给燕姐点燃，而是把打火机扔了过去。
递烟只是一个小动作，却被燕姐看作是一个大转变，至少岳东心里的冷漠开始融化，对她的敌意也减弱几分。她是一个过来人，又做酒店生意，接触各类人，对人情冷暖天生敏感，眼神和脸色的细微变化都能让她感觉到一个人内心想的是什么；她从岳东的表情中除了看到一丝落魄之外，还有一丝仇恨。当然她认为这仇恨的对象是朱子林，是欣然，可能还会捎带上她。必须把他心中的仇恨消掉，否则那就是一条毒蛇，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张开口咬人。
她给自己点燃香烟，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然后看着桌子上的菜，似乎很不满意，故作惊讶地说：“你就点这两个小毛菜啊？这怎么行！”她显得异常大度，回身对在一边玩手机的刘红说：“刘红，让后厨上一条多宝鱼，再来一只河蟹，一条海参。东子是我的老朋友，今天我请客。对了，再上两包软玉溪烟。快点！”
刘红见帅哥是她姨的朋友，那也就是她的朋友，心中很是高兴，甩着大奶子欢快地向后厨跑去。
“不用了，燕姐，谢谢你。”听到燕姐要请他，岳东紧张的心放松了许多。在北都，他现在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分无分文，到欣然酒店来，只是想吓唬一下燕姐，他已经调整了复仇进程，先白吃一顿，或者白住酒店，然后再伺机报仇，这只是生存下去的本能需求和自我保护的必备本领，一见面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只是傻瓜的作法；只有能生存下来，只有能接近仇人，才能具备报仇的资本，才能找到复仇的机会。
燕姐见岳东说话柔和许多，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一些：“你客气啥呀，在里面啥都吃不到，很可怜的，姐给你改善一点伙食，补一补身子。”
“我年轻，啥都不缺，不用补。”
“什么年轻不年轻的，天天咸菜窝头，啥体格都造完了。”燕姐坐在他的对面，一脸同情、满腔关怀地说，“我知道里面的艰苦，啥吃的都没有；就是想吃一个肉馅包子，都得找人花高价在里面的饭店买。”
燕姐说的是事实，监狱里除了犯人的伙食外，还有一个狱里工作人员的食堂，是狱警和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这个食堂经常做一些包子、饺子什么的卖给有钱的犯人吃，有时候，犯人家属探监，经管教同意后，家属可以在食堂的餐厅里请犯人吃饭。当然了，饭菜质量很差，价格却贵的出奇，尽管如此，犯人们也不是都有机会去食堂改善伙食，得是改造好受到奖励的犯人，或者是家属买通了狱警的犯人，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可是燕姐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难道她也蹲过大牢吗？他奇怪地问：“燕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唉，不瞒你说，我家那位也在里面呢，好多年了。这是这事我一直瞒着大家没说，现在就你一个人知道。”燕姐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缕无奈的神色，“我常去监狱探视，当然知道这一切，所以也理解你们。”
燕姐老公也在监狱里？这一点岳东可没有想到。他一直以为燕姐是一个独身女人，或者是被好男人甩了的二手货，或者是一辈子没有人要的老处女，或者是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原来竟然是一个为老公守节的“留守女人”，这让岳东对她刮目相看。
燕姐的仗义和她老公也在狱中的情节，让岳东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触，对她也产生了一点好感，情绪渐渐放松，表情也渐渐自然起来。他似乎若无其事、但又很关心地问：“他是为啥事进去的？”
燕姐见刘红给他们上菜来了，就停顿了一下没有吱声，而是再点燃一支烟，伤心地吸着，然后挥挥手让刘红离开，看刘红走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这才说：“往事不堪回首，我都不敢想那时候的事，想起来就心酸。他的罪名是伤害致死，二十年刑期，服刑十多年了，到去年才减到十七年。他出来还得六七年呢。”
听燕姐这样说，岳东心里一激凌：很多人做坏事的时候，都喜欢用做牢的经历吓唬别人，并为自己壮胆，难道燕姐也在用老公杀过人的事情来恐吓他吗？都是大墙里走出来的，对他用这一剂过期失效的方子，已经不好用了，都是老中医，谁怕谁下药啊！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有些人进去前是羊，出来后是狼；有些人进去前是狼，出来后就是羊了。你老公是狼还是羊呢？”
这话问得燕姐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岳东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反问：“那你是什么呢？是狼还是羊？”
“哈哈。我是狼是羊，那得看对谁了。”岳东说完，觉得自己的话火药味太浓，过早暴露自己的意图，不利于报仇任务的完成，于是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说，“唉，那里面没有羊，都是狼；即使看着是羊，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只可惜在里面没有肉吃，一个个都从恶狼变成了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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