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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县作为沧州道往北必经的要道，与其他县城的篱笆小院几亩田的清淡感觉不一样，是实实在在的热闹繁荣。
宁河贼人叶云自然是去过不知道比青县大多少倍的大城，但他此刻仍然惴惴不安。那是昨天遇见那两个人而产生的余悸。
在叶云看来，那两人一定和自己一样，是世间极少存在的神秘的修行者。而且，是那种比自己不知道厉害多少倍的修行者。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会自愿被自己打劫，额，或许在他们看来那算施舍。可是一次施舍三百两，自己打劫三年也攒不下的银子，那白衣人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算是曾为北湾水寨三当家的叶云也大为感慨：看来大修行者就是大方啊！
两人在城内寻找着住处。吴老二在街道上走着，扛着的竹栏子也不显得那么吃力了，兴许是脚底垫了三百两银票，使得脚步也轻了些，赶路也更有动力了些。
“少爷，那两人真就如此厉害吗？”
“少爷我都打不过，不对，是不敢打，你说厉不厉害。”
“可是少爷你不敢打的人多的是啊，你打不过的也大有人在，虽说宁河水寨一带没人敢跟你动手了，但是那次京里来人围剿，你不就败在了一个使刀官兵手里了。要不是寨子里的兄弟拼死把你救出来，你就享年十五了......”
“呸呸呸，会不会说吉利话，少爷我可是天纵之资，能活到一百的寿相......”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不知不觉间终于来到了他们要寄宿的地方，青县驿站。
作为要道，其中的驿站自然也是很大的，虽说外表看上去和寻常客栈别无二致，但毕竟是官辖，许多商队还是习惯驻扎在这儿。门口停着数十辆各式各样的车马，来往出入的人络绎不绝。而叶云两人选这儿的原因是相较于其他客栈，这里的花销相对公道些。
两人进了门，到柜台前掏出从钱庄换来的散碎银子，要了一间客房。就在他们要上楼时，忽听从门外传来一道叫骂声。
“哎，爷们儿们都出来看看谁的马车，挡着道了哎~”
厅内众人纷纷向外望去，叶云和吴老二也好奇探头看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喊得这句话，要知道，驿站前的官路宽敞的很，虽排满了车马，但是中间仍能够行过一辆马车。
只见从驿站门口开始，一辆辆约有十数的马车拥挤在道路上，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众人目瞪口呆，心想这是哪来的车队，也太庞大了些。
从拥挤道路中段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体型胖硕，身着锦缎冬袄，像是这个车队的管事人。他叫过打理马厩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就见那小厮跑到驿站内招呼了几名杂役，拉扯起马匹，梳理道路。
驿站内的主事笑呵呵地来到那名锦缎厚袄的人身边，交谈着什么，样子很是讨好巴结。
在驿站内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人，惊讶道：“那不是陆家常福记的大管家张三爷嘛，咋得在马队里亲自押货？”
“常福记？就是那个北方第一商会？”
“可不是，那可是把持着我大隋北部所有的药材毛皮的大商，据说那嘉陵关的一半城墙，都是陆家出钱修缮的，你说说那得多有钱！”
在坐的，大多是倒卖货物的商贩，也有些做其他买卖的，知道面前那人是大隋王朝最大财主家的管事，无论认不认识，都前去客套见礼，生怕错过了这攀上金枝的机会。
叶云对这是没啥兴趣，提起自己的竹栏子，正要和吴老二上楼，转身之时，无意间瞥到驿站外的长街大道上，那标示着常福记标志却与其他拉货马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华贵马车上，露出一只小手，探出一张小脸，一张雪容清眸的迷人小脸。那是一个妙龄女子，一个看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女子。
他怔了怔，只是刻意留意了一眼，就摇摇头，打消了自己心中的荒诞念头，和吴老二一起上了楼。
......
......
夜间驿站的大厅坐着满满的人。如今是开春，走南闯北的人自然不少，他们几人成一桌，无论认识与不认识，走在一起聊天打屁，在这热闹甚至吵闹的氛围里消磨着夜晚时间。
叶云和吴老二挑了一处角落坐下，老二安稳后又拿出一本书来看，叶云喝着沧州特有的白凤酒，边扫视着人群，边回味那种烈酒入喉的火辣感觉。他赫然发现今天白日那常福记家的管事并不在厅内，只是他家里的马夫一干人等都在这里。他也明白，那等身份的人怎么会和下人一起住在驿站中，定是去了上等的客栈。只是也没有看见那个探头出车的女眷，不免有些失落。
同桌的是两个往南方贩毛皮的关外人，聊得兴起，喝得也自然兴起。叶云好歹也是草莽出身，不多久就和那两人喝到了一起。
其中一个满嘴胡茬的汉子喝得高兴，不禁赞道：“小兄弟可真是有量，我二人走南闯北，像你如此年纪就有如此酒量的人见得可是不多，也好久没有在南边喝得如此尽兴过。要知道我们虽不是辽人，但在关外呆久了，关内的小酒可实在尝不出滋味来，也就是这沧州白凤，有些我们那烧刀子的感觉。”
另一个人也说道：“是啊，这酒的喝法也忒是小气，还是大碗喝得爽快。”
叶云此时已是喝得面泛红晕，笑道：“您二位可别瞧不起关内酒，就说那宁河康城的竹叶青，虽说没白凤这么烈，但是到了腹内，保证烧得醉生梦死。还有漳州浆果酒，那年我去那“打渔”，顺路喝了一点儿，啧啧，那滋味真是毕生难忘。”
端坐着的吴老二白了叶云一眼，心想：哎，少爷你这辈子是不是除了打架河喝酒以外就不知道别的了，而且一喝高了就总喜欢摆出一副看遍人间繁华的样子，真是......
那两人却恍然大悟，原来小子你是打渔的啊。
既然是聊天，聊得自然是天下所有的事，三人从喝得酒聊到吃的饭，从赚过的钱聊到睡过的娘们儿，最后又说到如今沧州道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那胡茬汉子故作神秘道：“知道吗，前几日在沧州道上的一个传闻，说是有一个不到二十的人一杆长枪挑了北路的大小山头数十个。”
叶云听到这话，和吴老二对望了一眼。
邻桌有一人听见有人在谈论这个，也凑过来说道：“这何止是沧州道上最为人乐道的事儿，我从南方来的，还没到沧州就听人说起，据说是镇守嘉陵关的杨家中人所为。”
胡茬汉子一拍桌子，叫道：“我说咋那地牛气，原来是那杨家的人。不瞒各位了，我们兄弟二人从关外来的时候，就在路途中遇到了那人。”
说出这话，顿时引起了周围众人的惊呼，外围的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来听这奇闻。他们也听过那个传闻，但是没当一回事儿，如今又正主儿再次现身说法，自然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胡茬汉子一见有这么多人围了过来，满身酒气的他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有人等的不耐烦，骂道：“咋回事啊，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似的。快快说来，今晚的酒，就我请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起哄。
胡茬汉子无奈，只得说道：“那日我二人拉车从嘉陵关赶去杜城，要知道那段路可是出了名的鬼见愁。为啥？那里的山多贼也多，人有钱拜拜山门还能过去，鬼可是没钱的，就咋着也别想过。”
人群中有一人附和道：“那路放以前，没个百十来两别想过去。且旁边山路崎岖，官府围剿了几次都是收效甚微，甚至都没有摸清楚有多少人在那里盘着。”
“可不是吗！我们打那路过好几次，知道那的规矩，只要交了钱，就肯定没事。那天都备好了上供的银钱，结果一路下来没有一个山头犽细盘问。就在我俩好奇的时候，就看见打路的那头走来一个骑马拿枪的人。”
“然后呢？然后呢？”众人催促道。
胡茬汉子喝了一口酒，眉头微皱，像是在回忆什么恐怖画面，说道：“那匹马向我们缓缓走来，我们以为那是山里的人来拿钱，却不料，被那匹马给震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咱是关外人，也不扯别的，也不怕你们笑话。那天我俩的的确确都吓得走不动道，他娘的我还差点儿尿了裤子。因为那匹马.....那匹马的马身上挂满了人头！整整一圈的人头！”
所有人都寂静无比，没有人嘲笑他，因为所有人都被他所说的话给震慑住了。
胡茬汉子接着道：“那马上的人样子很年轻，就和这位小兄弟一般无二。”说着，他一指身边的叶云。
叶云尴尬一笑。
他继续道：“可当时那个样子就真他娘像阎王老子。本来是一匹白马，却被那些血染成了红色。那人盔甲上，长枪上，也都是血。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一个人。还好当时他没有搭理我们，我真怕他看上我们一眼，当时就会被吓死。”
有人插话说道：“那个人我也知道，白马长枪，的的确确是出自嘉陵关杨家。据说他是杨家小公子，此次专门来沧州历练。还有传闻说他是传说当中的修行者哩。”
听到这话，吴老二看了叶云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想到如果那年没有变天，兴许自幼习武的少爷如今也会有被人津津乐道的行侠仗义事迹吧。
驿站的夜话总是畅快无比，这件事情也只是他们把酒间的谈资。因为都是路人，因为都是相逢何必曾相识，所以比熟人酒场上吐出的更加真实，更加肆无忌惮。既然畅快，时间过得也是极快。
其实在他们谈论那个杨家少侠时，叶云的心思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了何处，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听这个，听这个世家公子的功绩。
或许真的像吴老二所想的，如果没有在自己心里抹下深深阴影的那日，叶云兴许真的会像那个白马长枪一样风光，甚至更有甚。
只可是，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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