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我的美男子 > 第二十五章 怀揣浪漫,悲望人生

?一

  第一次省比赛回来没多久,省体工队就来选人了,那教练不吭气,只是默默看我们训练,最后,他让小九、张岚子、侯志留下,测了一下基本功,不久,他们便踏上了到省队试训的征程,三个月后,他们又回到了我们的队伍中,虽然仅仅三个月,他们的训练水平已和我们拉开了距离,动作规范,力度钢劲。

  当岚子给我们讲,她在省队一日三餐的吃食:牛奶、牛肉、蛋糕、香蕉……那都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而且,随便吃,不要钱,我们个个羡慕得要死,越看越觉得一向黝黑的岚子,皮肤白了不少,便认定那是牛奶的功效。

  也是那一年,六月,地区体校成立了,由于我们县武术运动在地区处于领先地位,所以地区体校武术队的主干,是以我们县的运动员组成的。我和陈香禅、杨洋、邱果儿、张岚子、东野尊剑(小九)、木子庚、侯志、常丰收……一起迈进了地区体校的大门,而杜乐滋、鸿钧……被留在了县里。张静轩老师,以借调的身份,和我们一起,来到了地区体校,和体校新分来的一名应届女大学生——陈辰,成为了我们的武术教练。

  自从到了地区体校,每年我都会参加省比赛,终于,在我十五岁的那年省比赛中,见到了超美哥。

  为公平起见,那一年,省队运动员一律不代表所在的市县争夺比赛名次,他们的参赛,是表演性质的。超美哥已是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高大而健壮,黝黑的皮肤使他的双目更显得明亮。他已经是省里乃至全国的武术高手,遍访东南亚各国及美国。

  在比赛的那几天,他和几个我县选送的省队队员几乎天天到我们县的宿地,在见到超美哥的那一刹,我明显地感到自己心情紧张到无所适从,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远远地看着他,岚子、果儿她们都在争着和超美哥他们说话。我躲在人群后面,只是看,始终未发一言,我心里盼望他能认出自己,却又怕他认出自己,我的心被矛盾的心理纠结着,紧张的鼻头、手心都浸出了汗。我几年前的豪迈与勇气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而苏姨的话语却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畔:“任何场合,不要和你超美哥相认。”

  我注视着超美哥,这个我心中一直视为亲人、一直追随的身影,现在,他离我是如此的近,可我只能这样看着、看着。

  我觉得他在扫视人群时眼好像在我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就垂下了眼皮,再也没有关注过我。正如苏姨所说,他真的完全不认识我了。

  活泼的果儿,是那种会努力让自己成为注意力中心的人,所以,只要能让大家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能引起别人注意,要她做什么事都行,她绝对是那种让交往的困难迎刃而解,很快融入环境的人。她毫无顾忌地跑到超美哥他们中间,眨着水灵灵的眼歪着头带表情的和他们攀谈,还很自然地拉着他们的手,让他们指导动作,以前,我们都看不惯她这一点,岚子甚至当面说她就是喜欢在男孩子面前表现自己,可这一次,看着她做这一切,我觉得她很勇敢,我真希望自己能象她,那样,也许超美哥会多看我几眼。

  不比赛的时候,超美哥的周围总有好几个漂亮的省队姑娘在和他说笑,不见他时,我觉得自己对他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的熟悉,而一旦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又会觉得是那么的陌生,我觉得时间的确是个无情的杀手,它能斩断毁灭一切。

  直到比赛结束,我们离开的那一天,我也没有勇气和超美哥搭上话,他是那么高傲,就是踮着脚,我也够不上他。我觉得,这也许就是我的命,老天在我的人生里放置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形象,却让我怀揣浪漫,悲望人生。

  二

  春天,人真得很容易疲乏,下午大运动量,有点累,刚刚吃过晚饭,整个人就深陷在朦胧中,可语文老师来了,让我和张岚子、香禅跟着她去送花,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跟她去了,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让岚子拿的居然是一个大花圈,香禅拿的是两朵大红花,而我拿的是两朵有拳头大的小花,我仍然很困,眼硬睁也睁不开。

  跟着她们,昏昏沉沉中走进一间昏暗的屋子,屋里摆着许多方桌,桌上有许多盘子盛的果品。有几十个小孩围着桌子正在吃,他们只顾埋头吃,没有孩童的活跃,甚至连咀嚼声也听不到,光线太暗、也太安静了,我感到有点阴森可怕,便想赶快离开,猛回头,她们却都不见了,只有我,孤零零的两手拿着花站在那,极目搜寻,看到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在屋里来回走着。

  我怯生生地问:“这花放在哪?”

  她恶狠狠地指着自己脚下说:“放这吧!”

  我放下花,转身,赶紧跑,可是,跑了几步,定睛一看,我被罩在一个大网下面,无法出去,这时,网外有个穿着一袭白色练功服的小姑娘,手中拿着把系着白剑穗的剑站在那,直冲我笑。

  我试着从网洞里过,可洞太小,我钻不出去,我喊那小姑娘用剑帮我挑一下网,可我竞发不出声音,压抑的情绪开始膨胀,让我难以承受,怎么办?看来只能靠自己了,最后,我使尽浑身的力气,努力将网底的铁链拉开,呵!终于钻了出来,外面真亮,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我彻底睁开了眼,原来,是可怕的黄粱一梦。

  那天,是四月一日,我十六周岁生日,又一个春天的到来,让我真切地感受了时光飞逝,但梦后的虚脱感,让我一动也不想动。躺在上铺,望着窗外仍被黑暗笼罩的黎明,一丝忧愁慢慢袭上我的心头,暑假我就要初三毕业了,地区统考七月份就要举行,我的未来渺茫而不确定,姥姥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去年又查出了糖尿病,对糖尿病人饮食的限制,使她的进食几乎没了选择余地,由糖尿病引起的眼疾也在折磨着她,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我怎能为了自己的爱好,忍心让她再日夜劳作呢?

  升入高中后,我如果继续留在体校,那么,姥姥就得继续照顾妹妹、弟弟和我们的家;如果我回到县城,就意味着必须放弃在武术方面往更高层次的发展,另外,多年的练武、比赛,使我的学习成绩大不如以前,虽然一样的努力与刻苦,但体校的师资、学习时间、比赛冲突,导致运动员的学习成绩很难达到一个较高的水准,虽然我的学习成绩在体校算是尖子,但那是瘸子里面选将军,要拿我的学习成绩去和普通中学的学生去同场竞考,恐怕是难有胜算的,那样的话,也许中考结束离开体校的日子、就将是我失学的日子。

  何去何从?我在游移中感到难找依托。为着我的生日,我极力想快乐,可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早操结束时,太阳已经升起,淡蓝的天空显得异常宽阔和清丽,真是一个好天气,但,我觉得很阴凉。

  吃过午饭,我和香禅到市里去了一趟,我要为自己的生日买点什么。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物品,那是让我饱眼福的,不过我也尝到了花钱的快感,那就是替杨洋、果儿、岚子买了凉鞋,我没给自己买鞋,虽然我的凉鞋已经坏的只能当拖鞋穿了。其实,姥姥是给了我买鞋和裙子的钱的,我用它们买了饭票,鞋和裙子暂时买不成了,我是那么想买条裙子穿,唉!还是省省吧。

  晚上,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在今天,我是在地区体校过的,那么下一个今天、再下一个,我将在哪儿过呢?我不知道。我的家、姥姥、妹妹、弟弟、超美哥、我已逝的母亲,我甚至想到了我那有也似无的父亲......,我坐了起来,四周很黑也很静,伙伴们都已进入了各自的酣梦,我想,在梦里,一定有他们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会给她做好吃的,就是没有好吃的,能依偎着父母说说话也是温暖的啊!可我却都不能够。心里想着,一股酸心的泪就涌到了眼里,我怕扰了室友的好梦,拼命的压抑着,默默的流泪。

  三

  离考试越来越近了,复习也进入紧张阶段。为着能考个好成绩,也为着暑期的省比赛前,体重会降到一个理想的重量,将孟子他老先生的“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用毛笔歪歪扭扭抄写了,贴到了床头。可自感苦练节食一月有余后,我和洋洋几人跑到伙房一称体重,妈呀,真是不称不知道,一称吓一跳,好家伙,体重竟长到一百一十斤,这对一米六刚露头的我来说,可不是好事,这样一来,我简直不能再练武术了。怎么办?我揭下了床头的字,又用更大的纸、更丑更大的字,重新写了一遍,贴上,暗下决心:一定要少吃、苦练,降体重。

  已是五月份了,上午数学课上的很糟,不是我,而是候志又跟老师吵嘴,整个课堂乱极了。

  五月份也有值得高兴的事,青年节那天,老师带领我们去了皇藏峪,也有人叫它藏龙洞,据说是因为汉高祖刘帮称帝前曾为避秦兵追捕在此藏身而得名。

  山虽然不高,但我们还是在攀爬的过程中,汗和泥土抹了满身、满脸、满手,登到顶峰,极目远眺,周围连绵的山脉,凹凸的曲线平滑如波,浓密翠绿的松柏,恰似上天裁剪的一袭完美高贵合体的华服,将害羞的山体裹得严严实实,望着满目安然静卧的绿,不禁由衷感叹:美极!

  近来一直烦忧的心,仿佛也被这充满生命力的绿融开了,变得平和而开阔起来。

  “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年忧。”这真是人生的悲哀啊。这山,几千年烽火如云烟,皇居、鸟巢一样坦然,我们虽然可以站在它的头顶,却是它可以阅尽我们生命的始末,都是自然造化,人是何等渺小!

  那一天的训练和平时一样,已近尾声,有人喊我接电话,是房东张叔打来的:“寒梅,快回来吧,寒松掉河里了。”

  “什么?”,我懵了,张叔简要的讲了一下,好象是今天家里来客了,弟弟自个跑惯了,也没人注意他,客人刚走便有小孩跑来喊出事了。

  我没命的向汽车站跑去。

  一路上,和弟弟共处的一些生活场景,不断地涌入我的脑际。

  刚刚失去父母后的那几年,我们生活相当拮据,记忆中也多是眼泪。

  因为经济来源有限,所以对什么都很珍惜,可有时,越是紧张什么,越容易破坏什么。

  有一天晚上,带着妹妹、弟弟,到离家百米的水房去打开水,记得那时一分钱便可以打一瓶开水。

  路是光滑滑的石板路,现在想来有三十厘米见方,夏日雨天光脚走在上面,别提有多惬意了。

  打水回来的路上,寒松突然大喊:“姐姐、姐姐,看,月亮在跟我们走呢!”

  我仰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真的。”

  我们兴奋的看着月亮,我们停,它也停;我们走,它也走;我们慢,它也慢;我们快,它也快,“快快快快……”我们仰头看着跟我们一起跑的月亮不停的喊,“扑”“嘣”,提着一只水瓶的寒松,突然跌趴在了石板地上,我赶忙放下手中拎着的两水瓶,跑了过去,摸摸他的手,又掀开裤子看他的腿:“烫着吗?寒松,烫着吗?哪痛吗?”

  “姐姐,不好了,水瓶摔破了。啊——”寒松面对我的问话,摇着头,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刻,我的泪也掉了下来,这小小的人儿,面对水瓶的爆裂声带来的惊吓,居然不是耍赖撒娇,而是心疼那摔破的瓶胆?

  我的心很痛,是一种冲击心肺的疼痛,为我们的惧怕失去,和不能拥有,不管是亲情还是物资。

  当我再拎起水瓶时,哗哗碎裂掉落的瓶胆,更是将我的心削割得七零八落,我仰头定定的望着美丽的夜空,任泪横流。

  我真的想看看月亮是否也会跟着我们流泪,刚刚还和我们一起奔跑的月亮,静静的挂在黑色的帷幕上,一动也不动,由于眼里充满了泪水,渐渐地,我看不真切它的轮廓了。

  一块多钱一个瓶胆,对我们无疑是沉重的负担,姥姥看着提着一个空瓶壳,脸上挂满泪痕的我们,立刻明白了。“姥姥,我们不是故意的。”

  “不要紧、不要紧,没烫着就好,别哭了,啊!”

  我们没有固定的收入,姥姥的含辛茹苦和生活的窘迫,让我过早的体味生活的种种,从那时起一直到我初中毕业,缝手套、清清的沿河旁砸石子、维持我们的生活,供应粮不够吃,我们吃玉米饼、红薯窝窝。

  没有荤腥的日子里,我们特馋肉,而肉只是过年的点缀。

  记得一次过年,在乡下的舅舅家,弟弟从早吃到晚,小肚子胀得鼓鼓的,还不肯罢休,姥姥说:“别吃了,留着明天再给你吃,啊。”

  “明天?明天就不过年了,我不要明天。”寒松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满桌的果食说。无奈,姥姥只好放弃管他。

  晚上该睡觉了,我刚想撕日历,弟赶快喊:“不要!”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姥姥也疑惑地望着他。

  “我要过年,一撕就不过年了。”因为他常常看见大人头天晚上撕去一张,问过姥姥,姥姥说,撕一张就等于今天已结束,该过明天了,所以他才喊的,我和姥姥听了,便哈哈大笑,同时心里酸酸的,为了不使他扫兴,便答应不撕。

  可一连几日,他都一直捂着那一张带红色的日历,吵着说要老过年,不管我和姥姥怎么说,他就是不听,甚至大哭,弄地我们哭笑不得。

  四

  因为常年训练的缘故,所以,我很少照顾到寒松,只有一次,我这个姐姐,算是替他出了回头。

  那天是巧之又巧,本来下午下第二节课后,我就小跑着往体校赶,都跑到几乎看到体委大门的地方,突然发现腰带落在了课桌洞里,我的同桌朵儿,很羡慕我的细腰,非要让我把腰带解下来借她勒勒腰,只束了一小会,她那粗粗的壮腰就受不了了,拿下来就顺手放在了课桌洞里,正是上课时间,我就未再系腰上,下课铃一响,拽了书包就跑,就忘了,对于我来说,练功不束腰带是万万不行的,每日腰带在身,就像力存于胸,如果哪天没束腰带,就觉浑身难聚气力。没辙,赶紧返回学校。

  那个时间,学生们都离校了,校园本应是很静的,跑进学校的我,却发现后校区我们教室门口聚集着一团人,有几个人在喊叫,是在打架,我赶忙跑过去,竟看到两个大个子正在推搡寒松,打人的和围观的都很专注,我站在人群后,没有上去,我想知道一向听话的寒松为什么挨打。

  只一分钟我就明白了,寒松和几个小孩想在放学后的校园里踢球玩,那几个高年级学生愣是不让,仗着人高马大,想实行武力驱逐,没想到寒松他们几个小孩竟不买账,看着满脸通红,泪和鼻涕横流的寒松,我很心疼,虽然我有冲上去的冲动,但我没有动,一向听老师话的我,还是希望那几个大个子能良心发现,自己罢手。

  “哎,住手,不嫌孬,怎么欺负小孩。”就在我犹疑时,不知小九从哪冒了出来。

  “管得着吗?**的,滚一边去。”其中一个黑大个根本没把矮小敦实的小九放在眼里,带着口头语就上来了。

  “算了算了,我们来不及了,寒松,快回家。”我真的不想惹事,我不能让姥姥操心。我一边喊寒松,一边拉小九,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孬种。”那黑大个子竟以为我们想逃,大喇喇地骂开了。

  “还敢乱骂人?欠揍!”小九上前迈了一步。

  “多管闲事,我又没骂你,**的。”

  “骂我?你的嘴想从脸上改腚上。”小九的腻歪劲也上来了。

  “敢惹不敢撑,**我就骂你了,孬种,怎么样,有种撂一个。”黑大个子盛得很,不断地用语言挑衅。

  我知道小九一向不吃气,赶紧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就要教训教训这小无赖,缺爹少娘没教养的家伙。”那高年级的“盛人蛋”,指着寒松又开骂,我觉得头有些发胀,我可以忍受任何其它的辱骂,“缺爹少娘没教养”,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泪,涌了上来。

  “我让你骂。臭嘴。”这回,是我,甩开了小九的手,上前两步,握紧了拳头,不再思考,对着那骂人的黑大个子,只是快速地左右出拳、出拳,刹时,血就从那骂人的嘴里流了出来。

  我赶紧住了手,谁知,那黑大个子恼了,不肯罢休,边骂边抬腿向我踹来,我知道,我所学已足够应付,身一左闪,右腿用力向那大个的支撑腿蹬去,霎时,他的底盘就失去重心,我回摆两臂,右肘顶出,“呱”,那大个子,就面面地倒在了地上,他爬起来又张开了两手,看到了小九,又看看我,愣了两秒,可能是在思考:刚才叫嚣要打架的是这小子,怎么打我的是个姑娘?然后转向我扑来,我没闪身,迎上去,用右脚猛铲向他的右脚根部,接着,返身借力将他推到。

  “你是谁?多管闲事。”坐在地上的他,已无力再战。

  “别管我是谁,我告诉你,以后不许欺负那些比你小的,改改满嘴喷粪的恶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再让我碰上,我还能打得你口鼻流血,信不信?”

  “信,信。”围观的小孩故意替他应答。

  “我知道,他是寒松的姐姐,是练武术的。”我听到了小声的议论,我知道打架不好,可这一次,心里竟有点逞英雄的快感。

  “小子,听好了,他叫刘寒松,是我弟,现在起,你要胆敢碰他一指头,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走,训练去。”拿好腰带的我,招呼着小九,他瞪大眼看着我,没说一句话。

  他肯定不知道我狂人般爆发的原由,可我知道,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豢养着一只伤残的狼,不能触碰。

  自从我到地区体校后,弟弟只来过一次,是小九回家时带来的。我带他到市里的动物园、公园玩,他很高兴,但不尽兴。在公园里,他要划船,他总是和水、和船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我没有同意,一次要三块钱,而我手里仅有五块钱,这五块钱要用来应付一个月的日常开销,弟弟赌气半天没理我,甚至在人头攒动的市中心,躲到了店里,看我来回奔跑找他的焦急样子,后来,我给他买了一本画册,他的脸才由阴转晴。

  当我赶到时,只见弟弟瘦弱的身躯正趴在牛的背上,苍白的双手垂着,毫无生气,我跑过去抱起他的头,拼命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寒松、寒松!我是姐姐,听见没有?答应啊,寒松,快答应啊!”

  我摇着弟弟,声音由低到高,直到声嘶力竭,可他一声也不吭,颤抖的心气直堵我的喉头,不,老天,别、别带走我的弟弟,他从小没有妈妈的呵护、没有爸爸的娇宠,够可怜的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享受阳光的权利也要夺走?我有些站不稳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又要面对死亡!不知道是谁拉了我一下“别哭了,劝劝你姥姥,都四个小时了,她愣是不让从牛背上把你弟弟抱下来,孩子他真的没救了。”

  我已被悲哀深深淹没了,把姥姥的存在放到了一边,此刻我才注意,坐在河提上的姥姥,姥姥,这是我那一向一丝不乱的姥姥吗?她那迷蒙的双眼越过人群望着远方,灰白的头发飘散着,就象一缕缕摆动的哀愁,不断的、不断的向外延伸。这么多年来,姥姥一直是我们姐弟仨的生命依赖,虽然姥姥文弱不善言语,可也从未在我们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虽然我异常哀痛,且压抑的呼吸困难,但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中膨胀,我不能垮,我要照顾姥姥,否则,我们都完了。

  五

  “姥姥我回来了,让寒松下来吧,他累了。”

  “梅啊!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姐弟仨,都怪我没看好他,啊!”我从没见过姥姥放声大哭过,她悲苍的哭声使围观者潸然泪下,我没劝慰她,其实我也无法劝,我的泪水一直流个不停,心也象被人用手拽去一半似的。

  按老规矩来说,弟弟未成年,不能在家过夜了,我们必须当天把他送入另一个世界,我们,他的姥姥、姥爷,姐姐及其他长辈,唯独没有把他带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父母!我已不能用语言来描述对一个夭折的孩子的掩埋过程,我不忍。

  也许是骨子里秉承了父亲的善游,平素,寒松的水性很好,他经常从东关大桥的桥墩凸出跳水,姿态优美,看他游泳,你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如鱼得水,如此好的水性,怎么会被淹?

  原来,寒松和一群孩子在沿河的东关大桥下玩,他们站在一只小水泥船上,弟弟叉开两腿站在船头,左右踩,同船的四个小孩齐喊害怕,不让他踩,可他此时已玩上了瘾,竟不听众人言。

  惊吓的孩子们相拥着跑到了船的左舷,而此时,弟弟正笑着面对着他们用力踩下右脚,船,猛然翻到水里,他会水,便急忙一个接一个地救小孩,他毕竟是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连救四个,他也晕了,竟不知已救完,仍是跳下水去,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上来,他太累了,下水后往上游时,头窜进水泥船的气洞,活活给憋死了。

  从乡下赶来的大姨和小姨,不断的安慰着痛不欲生的姥姥,渐渐的,大姨的话语让我不安起来,“你也别伤心了,他老白家的人不干人事,是老天让他绝后的。”

  我疯狂了,扑到大姨身上,就开始厮打“你走,走,从俺家滚出去,永远不要进我家的门。”

  大姨一时没回过神来,愣在那,小姨忙过来拉:“你大姨没有恶意,是替她妹妹不值。”

  “是的,我弟弟他是白家的后,是白平的孩子,可他也是妈妈的儿子啊,你们没听见吗?妈妈正在天上哭呐!”我声嘶力竭。刹时,透过朦胧的双眼,我看到泪水从大姨、小姨的眼里流了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传说沿河有水鬼,是它在拉孩子们,而小弟便是被彻底拉走的那一个,一向不信鬼的我,这次倒情愿有鬼。每每坐到沿河岸边,希望能与弟弟灵魂想见,我要告诉他,我很悔,早知他没有明天的明天,我就不会自私的不舍得花那五元钱,我要带他把船划到湖心,让船停泊在平静的湖面,我们要在船上尽情的享受日光的亲吻,但任我望眼欲穿,只有茫茫水域漂流。

  每次回家,看着弟弟玩过的京剧脸谱泥模、推过的铁环、打过的陀螺,五彩缤纷的弹子,我的心都会如锥刺般疼痛,由于平日里我们各自奔忙着,很少有人能陪他玩一会,很小,他就学会了自得其乐,他会一人扮两人比游戏的输赢、战争的胜负,他能绘声绘色的给自己讲故事、说笑话,他调皮、他懂事、他聪明、他活泼、他漂亮、他会游泳、他,却被淹死了!

  虽然在姥姥面前、在任何人面前我从来不提及弟弟,但我的心灵深处,常常被伤痛牵扯地不得安宁,我知道,我是他的姐姐,一个不能给他带来安全的姐姐,一个使他只有童年生命的姐姐,很不配,所以,他离我而去了。

  悲哀仍然浸润着我,让我无法畅快的呼吸;日子仍会一复一日的前行,丝毫不会理会我的哀痛,对于这个依附在球体上,滚动前行的人世间,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存在,要么被裹挟着行进,要么被无情甩出,别无门道。

  重新回到体校,弟弟的突然夭折,让我的去留,更成为心中难解的纠结。学习训练依然紧张,它们遣散、消融着我的烦忧和无助,也在拖延、推却着我的决断。我明白,自己是在逃避任何结果的出现。

  但有时候,我又有预感:我在等待,等待那冥冥中的事件。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已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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