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湖海天子 > 第一章 千佛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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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佛楼客栈,位于济南千佛山下不远处,是济南府中的一家较大的客栈,每日里来往进出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

  已是三更时分,客栈中仍是人声鼎沸,谈笑之声,不绝于耳。往日里客栈中住的多是来往的商旅,但这两日里,住进客栈中的却多是江湖豪客。

  江湖中人,粗豪之士居多,吃饭之时,自然就不会那么安静,因此整个大堂中谈笑声、猜拳声不绝于耳,显得甚是嘈杂。

  靠近大街的一间客房中,一个中年男子正在床上盘膝打坐,闭目养神。这男子身材高大,年纪不满五十,鬓边还没有白发。

  突然门外传来说笑声,有人推门而入。进来的是两男一女。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值妙龄,分外漂亮,乃不可多得的美人儿。那两个男子当中,左边那个是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虽说不上俊美,却也算得上眉清目秀。右边那男子是个少年,十七八的年纪,生的却是丰神朗韵,只是眉宇之间略带轻浮之气,有失稳重之象。

  那少年见了那中年男子,说道:“师叔。”那青年男子则道:“爹爹。”那少女则道:“师叔,我们回来了。”中年男子睁开眼睛,满脸责备之色,说道:“告诉你们早点回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双目炯炯有神,透出几丝傲慢和贪婪。

  那少女笑道:“我们是第一次来济南,当然要逛个尽兴了。”那少年笑道:“师姐要四处逛逛,我和云师兄只有惟命是从的份了。”

  那中年男子似乎不喜欢这少年,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那少女从左袖中掏出一副手绢,打开手绢,拿出来两个彩塑的泥人,说道:“师叔,你看这对泥人好不好看?”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见塑的是一男一女。男子执笔,正在给女子画眉,神色形态,无一不塑的形神具备,尽显融融和睦之意。中年男子虽然识字,学识却不够,知道的典故不多,未知其意。那少年给他解释道:“这塑的是张敞画眉的故事。师姐买这对泥塑,是要把它送给向小姐,祝她和宋庄主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中年男子虽佩服他的学识,却也因此而忌恨他,闻言只是不冷不热的斜睨了他一眼,并未夸赞他。

  那少女走到床边,取出一个大包裹,从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块精美的布料,两颗龙眼大的珍珠,还有一件由珍贵的鸡血石雕刻成的精美印章,章文刻的是“武林泰斗”四个篆字,另外还有一件玉雕老虎和金银首饰若干。

  她把那对泥人放到盒子里,美滋滋的道:“向姑娘一定会喜欢的。”中年男子道:“龙儿,你去厨房让伙计把我让他们预先做好的菜送上来吧。”那少年道:“是,师叔。”回身出门,去了厨房。

  那少女在桌边坐下,捶了捶细长的双腿,道:“唉,累死我了。”那少年一走,那中年男子神色转为和善,微笑道:“都逛了什么地方啊?”那少女端过青年男子为他倒的茶水,说道:“谢谢云师兄。”一口喝了,回答那中年男子道:“去游了大明湖。”那中年男子道:“好玩么?”

  那少女道:“好玩。湖景真的很美,比之龙虎山的风景,别有一番风韵。可惜现在还没有荷花可以观赏。本来还想去看看趵突泉的,可是云师兄说天色太晚,怕你担心,不愿意去,我们只好回来了。”

  中年男子斜睨了那青年一眼,满含责备之意,心道:“这么不会讨晴儿欢心,早晚输给那小子。”

  那少女道:“师叔,咱们明天从神剑山庄回来就回家么?”中年男子微笑道:“还没玩够,想多待几天?”那少女道:“我想去看看趵突泉,看看它到底是怎么‘水涌如轮,声如隐雷’的。我还要去看看黄河。”

  那青年笑道:“黄河水色浑浊,犹如泥汤,水势也不如长江大,有什么好看的?”那少女道:“长江是长江,黄河是黄河。”望着油灯,微笑着道:“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

  那少年恰好回来,闻言笑道:“师姐,你不怕到了牛郎家里,牛郎不肯放你回来么?”那少女回身笑着啐道:“总比你跑到织女家里,被织女拿着扫帚赶出来好。”那少年故作惊奇状,道:“云师兄,师姐何时学了一套扫帚功?我怎地不知?”少女呸的一声,起身拿过门后的扫帚,笑道:“这套扫帚功简单易懂,一学就会,我现在便教你几招。”手一挥,作势要打。那少年一跳躲开,笑道:“我已熟谙于心,无需烦劳师姐教训。”

  那中年男子看到这少年就讨厌,一张脸拉的长长的:“好啦,都别闹了。去洗洗手,该用晚饭了。”

  三人刚洗完手,便有两个伙计端着几碟菜肴和米饭来到门口,堆笑道:“几位客官,你们的饭菜。”那少年道:“放屋里吧。”两个伙计放下饭菜。其中一个道:“你们点的银耳羹还未做好,好了的话,我立刻给你们送上来。”那少年道:“有劳了。”那伙计道:“应该的,应该的。”躬身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那青年道:“师妹,你应该也饿了,快吃些东西吧。”说着把米饭端到她面前。那少年则给那少女拿了双筷子。那少女左瞧了瞧那少年,右瞧了瞧那青年,很是欢喜,说道:“谢谢云师兄,谢谢龙师弟。”他们之间虽然时常嬉闹,但却能够严守礼数,相互敬爱。

  那少年三人便开始吃饭,那少女却不吃饭,左手支颐,望着门外发呆,右手中的筷子不停的在自己的碗上轻轻敲打。

  那少年道:“师姐,你不吃饭,发什么呆啊?”那女郎右手停止敲筷子,说道:“哎,你说,向家小姐真有那么漂亮么?”

  那老者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那青年略带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那少年左手做了个八的手势,说道:“我的好师姐,从龙虎山到这里,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八百遍了。你还有完没完啊?”

  那少女作势要用筷子敲他的脑袋。那少年赶忙缩身躲闪。那少女一击不中,却也不继续追击,又盯着桌上的油灯发起了呆,说道:“真想看看向婉初到底生的什么模样。”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那少年道:“谁呀?”门外一人答道:“是小的,店小二。”那少年起身开门。店小二堆着笑脸,道:“几位客官,你们的银耳羹做好了。”那少年道:“端进来吧。”店小二道:“是。”将羹汤端进房中,放在桌上,道:“几位请慢用,小心烫着。”说罢就要躬身退出房间。

  那少女忽地想起一事,忙道:“小二哥,且慢走。”店小二见这女郎貌美,多瞧了她两眼,赔笑道:“姑娘可是还要点菜?”

  那女郎道:“不是要点菜,菜已经够多了。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那少年奇道:“师姐,你问人家是哪里人氏作甚?”那女郎道:“休要插嘴。”店小二见一个妙龄美貌女郎主动问自己的籍贯,也甚感奇怪,只得道:“小的就是本地人。姑娘问这个做什么?”那女郎道:“既然你是济南府人氏,应该常常在城中走动,一定对济南城很是熟悉吧?”店小二脸上显出骄傲之色,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济南城中有几条街、几条巷、几棵树、几堵墙,谁家的大门朝哪开,我全知道。”那少年摇了摇头,脸上一副打死不信的表情。店小二抗声道:“客官,你若不信,就只管发问,看我能不能答得上来。姑娘,你是要打听什么人么?”

  那女郎还未开口。那少年已然猜到她的心思,替她说道:“这位姑娘是要问你,你见没见过向婉初向小姐。”店小二道:“向小姐?你还别说,小的还真有幸见过向小姐一面。”

  那女郎甚是激动,说道:“那她漂亮不漂亮?”店小二斜睨了她一眼,脸上竟现出几丝得色,接连反问道:“漂不漂亮?你问向小姐漂不漂亮?”

  那女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店小二道:“嘿,我这么告诉你吧。若是向小姐都算不上漂亮,那这天底下的女子全都是丑八怪。”那少年道:“吹牛。”那青年也道:“是啊,这也太夸张了吧。”店小二大为不满,抱怨道:“谁吹牛了?向小姐可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就算我是吹牛,难道天底下的人都吹牛嘛?你们知道济南府的文人举子给向小姐下的三十二的字评语么?”

  那少年道:“三十二字评语?哪三十二字?”店小二摇头晃脑的道:“冷若冰霜,艳如桃李;古道热肠,明眸皓齿。纵有天仙,不过如此;心如井水,恐亦难止。”

  他是客栈里跑堂的伙计,绝非饱读诗书之人,既能张口便能说出这三十二个字,那自是耳熟能详之故。可见这三十二字评语在济南府中广为流传。那女郎等人细细思量他的话,想象着向小姐的品性风貌。

  这时又一个店小二从房门前经过,见这个店小二愣着不走,说道:“阿福,你还不去端菜上酒,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偷懒么?”阿福道:“谁偷懒啦?别诬赖人。”向那女郎道:“总之向小姐美若天仙就是了。我去招待客人了。”躬身退出客房,带上门,去了。

  那女郎听阿福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动摇,说道:“真有美若天仙的人么?”那少年正色道:“当然有。”那女郎瞪大了杏眼,嘴角一撇,鄙夷的道:“你见过?”那少年笑道:“那当然,不就是师姐你么?向小姐定然没有师姐你这般美貌。”

  那女郎自负美貌,可是一路上都听人说向婉初如何如何美貌,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他听师弟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少年道:“你想啊,神剑山庄是侠义道上的第一大门派,声威之盛,可想而知。江湖中人,十个有九个都想讨好神剑山庄。可是要怎么讨好神剑山庄呢?当然是有事没事的就拍向家的马屁喽。向小姐是向庄主的宝贝女儿,就算她是个丑八怪,也能被那些阿谀拍马的人说成是月里嫦娥。以我看,向小姐三分姿色是有的,但却当不上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她顶多只能算是武林第二美人。”

  那女郎奇道:“谁是第一?”那少年笑道:“当然是师姐你啊。”那青年微笑道:“龙师弟所言不错。我看啊,那向小姐定然不如师妹你美貌。”那少年的笑,带有戏谑之意,这青年的笑则端正无比,仅从这一点来看,显然那女郎和那少年的关系更亲昵一些。

  中年男子看了青年男子一眼,眉头微皱,心道:“总是居人之后,拾其牙慧。”又斜瞧了那少年一眼,眼中都是厌烦之意。

  那女郎芳心大悦,含笑白了那少年一眼,道:“又阿谀拍马。”那少年道:“我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阿谀拍马。”那女郎噗嗤一笑道:“我看你是除了会阿谀拍马,什么都不会吧。”那少年道:“谁说的?我不是会读书么?当朝大学者汪洙不久前还在《神童诗》里说过两句话,叫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虽然未必十分对,却也颇有道理。”

  那女郎笑着打断他道:“好啦,好啦,又把书里的道理搬出来了。我看你还是早日去考状元吧。”那少年笑道:“我也想去考状元,怎奈还没讨到媳妇,考不了呀。”那女郎笑道:“胡扯。讨不到媳妇就不能考状元了么?”那少年道:“当然。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看,得先娶了媳妇,才能去考状元吧。”

  那女郎啐道:“整日里胡说八道,没一点正形。还真得给你找个媳妇好好管管你。云师兄,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给龙师弟说门亲事了?”那青年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这女郎,含笑点了点头,他不是不善言辞之人,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却总是腼腆无比。

  那少年故作愁眉苦脸,说道:“我倒是想讨媳妇,可是像师姐你这样娴淑恬静的姑娘,世所罕有,实在太难找了。”那青年却是忍俊不禁,差点笑出来。

  那女郎道:“你笑什么?”那少年道:“师姐,你莫误会,云师兄不是说你一点都不娴淑恬静。”那女郎道:“好啊,云师兄,你敢说人家刁蛮泼辣。”云姓青年慌了神,忙摇手道:“师妹,不是这样的,在我心里,你是天底下最最娴淑恬静的好姑娘。”他急于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却诚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那女郎只是要和他说笑,谁知他却回复的这般郑重,倒有些尴尬,转头瞪了那龙姓少年一样,嗔怪道:“你这臭家伙,就是爱胡闹。你能讨到媳妇才怪了。”龙姓少年笑道:“唉,你还真别说,我已经找到了。”那女郎知他是在胡说八道,可就是爱和他说笑,当下笑问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做了你媳妇呀?”

  龙姓少年笑眯眯的道:“远在天边,近在……”那女郎闻言,脸上现出一片红晕,抬手就要拧他耳朵。龙姓少年忙说出最后两个字:“……海角。”那女郎噗嗤一笑,啐了他一口。

  云姓青年见他俩嬉笑不禁,相处的甚是欢洽,既是伤心,又是懊恼。他为人并不笨,和其它的女子相处,也十分自然,可能是因为太过在意的缘故,一到他师妹面前,他便禁不住有些拘束,甚至有些腼腆,他也想说笑,可总是说不出口,这使得他师妹难免觉得他有些发闷。他为此好生苦恼。

  龙姓少年往女郎碗中夹了些菜,说道:“师姐,别再想向小姐美不美了,在我和云师兄看来,你是最美的那就够了。快吃饭吧,你若是饿坏了肚子,师娘问责下来,我和云师兄可赔罪不起。”

  那女郎道:“听君三句话,如饮一罐蜜。”说到最后,自己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夹起龙姓少年夹给他的菜,张开樱唇咬了一口。

  那中年男子见状,悄悄踢了那云姓青年一脚。云姓青年一呆,愕然转头看着他。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下巴朝那女郎的碗筷一点。云姓青年会意,也忙夹了些菜肴放在那女郎碗中,说道:“师妹,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走了这么远的路,身子本就疲乏,不吃饱喝足了,很容易生病的。”

  这四人乃是龙虎派的弟子。龙虎派坐落于龙虎山上,乃是南疆的一个大派。现任掌门人姓连,名衡。这个女郎便是连衡的独生爱女连晴。那中年男子是连衡的师弟云雷。云姓青年则是云雷的爱子云鹤。云鹤是龙虎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最杰出的一个,在江湖上已经小有名气,已被派中弟子视为下一任掌门人。那少年姓龙,名在渊,是连晴的师弟。龙在渊的资质却差,堪称门中武功最差的弟子。但因他品性纯良,敬爱师友,且饱读诗书,身上有种书生意气,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因此也甚得师门欢心。

  云鹤和龙在渊都喜欢连晴,可是云鹤在连晴面前却不善言谈,这让生性活泼的连晴觉得有些发闷,因而连晴更喜欢和健谈的龙在渊相处。这让云鹤十分苦恼。云雷也十分忧虑,只得时时刻刻提醒儿子和龙在渊竞争。

  连晴见云鹤给自己夹菜,忙收起笑容,恭恭敬敬道:“谢谢云师兄。”刚要吃菜,却又道:“云师兄,你还是带我去见一见向小姐吧。你和向少庄主是好朋友,向少庄主很可能会通融的。”

  云雷道:“晴儿,别胡闹。向姑娘明天就要嫁人了,哪有空闲接见你?你们快点吃饭,吃饭完早点睡觉。若是睡的太晚,明天睡过了头,误了向小姐上花轿的时辰,咱们龙虎派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连晴只得嘟了嘟小嘴,满是不甘心的样子。

  四人堪堪用饭完毕,忽听外面喧哗四起,似乎有人闹了起来。连晴道:“好像有人吵闹。”说着就去开门。

  龙在渊也是爱瞧热闹之人,紧随在连晴身后往外走。云雷不放心,忙道:“这里是神剑山庄的地界,千万不要惹事生非。”顾不得吃饭,和云鹤一起跟出来,随手锁上了房门。

  神剑山庄坐落在千佛山脚下,乃是侠义道中的第一大派,已领袖群雄六七十年。现任庄主向乘风,古道热肠,常常救人于危难,济人于贫苦,是位武德兼备的仁义之士,江湖人称“赛孟尝”,又号“及时雨”,有人干脆就帮他改名成了“向云霓”,意思就是说,陷入危难之中的江湖豪杰,盼望向乘风援手的心情便如“大旱望云霓”一般无二。江湖中人一提到他,莫不交口称赞。

  而连晴他们口中的向小姐向婉初,号称武林第一美女,正是向乘风的长女,神剑山庄的千金大小姐。

  明日便是向婉初的出阁之日,武林中人纷纷赶来捧场,济南城中一时群贤毕集,济南城已成了龙蛇混杂之地,好人不少,恶人也多,一个不小心惹上仇家,可就留下无穷祸患了,因此云雷时时处处小心,告诫生性好动的连晴不要惹事。

  龙在渊和连晴出来客房,见大堂中黑压压的全是人,中间有两方人在面红耳赤的争吵着。一方有五个人,另一方有三个人,五个人为一伙的人当中有个瘦高个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耍诈了?”他的四个伙伴均道:“是啊,你们三个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耍诈了?”瘦高个道:“愿赌服输,没那个气量,就不要赌,免得丢人现眼。”

  三个人为一伙的人当中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道:“你若是光明正大的赢了老子,老子自然服输。你耍阴谋诡计骗老子的钱,老子自然不服。”瘦高个道:“你若是没钱了就直说,大爷借你门几两银子也无妨。你若是敢诬赖老子,小心大爷的铁剑不认人。”

  那五大三粗之人道:“是不是诬赖你,在你身上一搜便知。”瘦高个大怒,取出背后长剑摔在桌上,大声:“你们有种就搜你辛大爷的身试试。”

  那五大三粗之人的一个同伴道:“老子就搜给你看。”说着就伸手去拉瘦高个胸口的衣服。瘦高个乃是好手,左手一抬,抓住了他手腕,用力一甩,那男子便踉踉跄跄的冲了出去,撞在了邻座的一张桌子上。

  瘦高个的四个同伴见他一招制敌,非但不喜,反而大惊,忙道:“辛八哥,切莫动手。”“这是神剑山庄的地盘,休要闯祸。”瘦高个经同伴提醒,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就要说两句软话,止息冲突。

  但已然迟了,那五大三粗之人见同伴挨打,霍的拔剑对着他的脑袋劈了过来。他无奈之下,只得拔剑去挡。两剑相交,擦出几点火花。五大三粗之人右手一扬,往瘦高个腰间斩到。瘦高个挥剑挡开。五大三粗的男子又已变招,他出手很快,顷刻间攻出十几招。

  连晴见瘦高个用的是一把形状古怪的曲剑,宛似一条黑蛇,说道:“那人姓辛,用的又是曲剑,莫非是辛家庄的人?”龙在渊道:“师姐好眼力。”

  连晴奇道:“你认识他?”龙在渊笑道:“不认识,不过我想师姐慧眼如炬,一眼看去,那肯定错不了。”连晴习惯了他的这种风格,也不来和他瞎掰,笑着白了他一眼,问云鹤道:“云师哥,那个用曲剑的是不是辛家庄的人?”云鹤道:“不错,他正是辛家庄的少庄主辛棠。两年不见,他的‘曲铁剑法’已经颇有造诣。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一个豪客道:“起初辛棠和张老三他们在赌博,另外三个人看得手痒,也想赌两把,于是辛棠就和那个五大三粗的人打赌,不料那五大三粗的人手气太背,连输十几把,最后输急了眼,认定辛棠耍诈。辛棠自然不认,双方就此发生口角。”

  五大三粗之人出手越来越猛,辛棠顾着接招,竟无说话的余地。何况他正处于下风,若然此时开口求和,未免被人说成是怕了对方,他明知不能在神剑山庄的地盘闹事,却也只能和此人打下去。众人见他们出手狠斗,唯恐被他们伤到,都退到一边去了。

  客栈老板大急,连连拱手作揖道:“哎哟,两位客官,有话好好说,切莫动手,切莫……啊哟!”话未说完,五大三粗之人一脚踢翻了一张桌子,桌上的菜碟、茶壶、酒具摔碎了一地,老板更是心痛,直跺脚道:“两位大爷,你们别打了,快住手吧。”

  五大三粗之人不住手,辛棠想住手也办不到。老板一见两人不听劝,急忙招呼刚才给龙在渊等人送菜的那个店小二阿福:“阿福,快去叫神剑山庄的人来。”阿福答应一声,匆匆忙忙去了。

  辛棠的武功要胜过五大三粗之人,可是他不愿背上在此闹事的罪名,因此实在不愿出手,便只守不攻,五大三粗之人不用防守,便用尽全力进攻,两人你追我逐,你攻我守,斗了个稀里哗啦,客栈中的酒桌被打翻了一地,却仍未分出胜负。

  辛棠见对方出手愈加狠辣,怒道:“老子不是打不过你,而是不愿意和你动手。你再不住手,老子就还手了。”五大三粗的男子冷笑道:“你承认自己耍诈,老子便罢手。”说话之中,一剑当头劈下,辛棠倒纵而出,从一张饭桌上跳了过去,落在了另一张桌子上。哗的一声,身后那张饭桌已被劈成了两半。

  五大三粗之人一声不吭,不等辛棠从桌上跳下,抢上两步,抡圆了胳膊,砍他双腿。辛棠一跃而起,躲开这一剑,跟着飞起一脚,正中他面门,将他踢的翻了个筋斗。

  另外两个人见老大挨打,均十分恼怒,一齐拔剑向辛棠攻来。辛棠的朋友叫嚷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他们心想既是对方先出手,自己就占了理,事后神剑山庄责怪下来,也就有了分说的借口,当下也拔出兵器,打算上前相助辛棠。

  眼看就要成为混战之局,忽见一人从门外奔进来,拦在双方中间,手臂一振,袖袍飞舞,双方只觉气浪拂面,呼吸为之一窒,身子前冲不动,硬生生被挡住了。

  众人定睛看时,只见来人是个少年男子,虽不俊美,但脸上神色却从容不迫,自信外露。他胸前的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一个醒目的篆体“剑”字。

  云鹤道:“神剑山庄的人到了。”人群中有人识得这少年,都道:“原来是沈少侠。”连晴道:“云师兄,这人姓沈,又是神剑山庄的弟子,莫非便是沈君?”

  云鹤道:“没错,他正是神剑山庄第六代十三太保之一的沈君。”连晴道:“他便是沈君?”龙在渊没在江湖上行走过,对江湖上的人和事所知甚少,这次是他第一次踏足江湖,要问的事情自然少不了,自然而然的问道:“这沈君莫非是向庄主的义子?”

  唐末将领李克用手底下有十三个儿子,除李存勖外,其余十二个人全是他的养子。李存勖等十三个人个个能征善战,全被封为太保,故而人称十三太保。这便是十三太保的由来。龙在渊读的书多,知道这件事情,因此他认为沈君是向乘风的义子。云鹤道:“不是。只是向庄主的徒弟而已。”

  五大三粗之人的两个同伴喝道:“小子,你干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一人说着话便来推沈君。沈君不躲不闪。那人的手掌一碰到沈君,便觉手掌滚烫,犹如按在了烙铁上,“啊哟”一声大叫了出来,忙把手缩了回去,凑到眼前查看,却见掌心完好如初,并无任何异样。同伴问道:“怎么啦?”那人道:“这小子好生古怪。”同伴提剑对着沈君道:“小子,快些让开,否则休怪大爷的剑不长……”“眼睛”二字尚未出口,沈君右手一抬,伸指在他剑上一弹,嗖的一声,长剑已经脱手,插入了旁边的立柱之中,那人手上鲜血淋漓,却是虎口已然开裂。两人大骇,齐往后退了几步,再不敢和沈君过招。

  沈君不再理他们,转身向辛棠的四个朋友拱手道:“张三哥、张五哥、赵六哥、付三哥,好久不见,几位向来安好?”张三哥等人均赔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沈少侠,怪不得有如此身手。”张五哥大声道:“辛八哥,快快罢手吧,神剑山庄的沈少侠来了。”辛棠叫苦道:“我也想罢手,可是这厮不肯啊。”

  此时门外一人道:“沈师弟,情形如何?”说话声中,外门走进七个人来。为首一人是个中年男子,他右边是个白衣男子,年纪在二十四五岁左右,他们两人胸前的衣襟上也都用金线绣着一个篆体的“剑”字。后面是四个身穿统一的轻便盔甲的武士。他们胸口的盔甲上也有个篆体的“剑”字。

  在场的豪杰见到那中年男子,忙围过来打招呼。一个老者道:“葛大侠,两年不见,别来无恙。”那青衫男子笑道:“托你的福,总算无灾无病。”

  云鹤向连晴道:“那个中年男子便是葛平葛大侠,神剑山庄第五代十三太保之一。右边那个少年是向庄主的三弟子宁靖,也在第六代十三太保当中。”

  葛平见奉承自己的人太多,无心再一一回复,只得道:“在下眼下有事要办,恕不能一一招呼大家了。”说着向还在打斗的辛棠和那五大三粗的男子看去。

  向婉初乃是向乘风的长女,不但美貌,而且心地善良,待人和善,琴棋书画和女红都十分出色,武学天赋亦出类拔萃,为第六代弟子之首,因此山庄上下素来将她视为珍宝。她嫁人乃是山庄的头等大事。

  神剑山庄作为侠义道的领袖,所受的拥戴很多,但结的梁子却也不少,邪门歪道上的仇家尤其多。神剑山庄唯恐有人趁机闹事,便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这几天里来,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有许多神剑山庄的人在城中巡逻,一旦有人闹事,便以最快的速度加以制止,以防闹出乱子。适才客栈老板派阿福去找神剑山庄的人,阿福走没多远,便遇到了正在巡逻的沈君等人。阿福不是江湖人物,不知道辛棠的底细,他见辛棠和那个五大三粗之人打的很激烈,就对沈君说辛棠和五大三粗之人很是厉害。沈君不知底细,以为有高手在闹事,唯恐自己应付不来,怕不但制止不了事端,还白白折损了名头,便派了个人去附近的哨站通知葛平葛师叔。

  葛平心想一般的冲突,沈君一个人就能应付得来,既然他请自己出马,那必定是来了厉害的对头,当下也不敢怠慢,带了人匆匆赶来,沈君前脚刚进店,他后脚就到了。

  葛平本来以为是一流高手在闹事,正怕自己应付不了,等见到打架的是辛棠和一个武功平平的男子之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他看了两眼,却突然轻轻“噫”了一声,注意力已被那五大三粗之人的剑法吸引了过去,又仔细瞧了瞧,微微了冷哼一声,暗道:“原来是高丽人。难怪竟敢在此闹事。”

  大宋神宗时期,高丽臣服于辽国,已与北宋断交了数十年,因此大宋和高丽之间生出了嫌隙,虽然最后两国又恢复了邦交,但那是后来的事情,当时两国关系尚未恢复,大宋子民自然不待见高丽人。

  时值高丽文宗王徽在位。文宗是一代英主,治国有方,他在位时期,高丽国力强盛,经济繁荣,大宋的经济更是发达,高丽迫于辽国的压力,与大宋断交,可国中的商人却很想和大宋做生意。大宋为了一统四海,力求富国强兵,自然也想和高丽通商,一来可以充盈国库,同时也能牵制辽国。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商人便铤而走险,暗中互相通商。两国的朝廷就算知悉了此事,却也不加以取缔,而是默许这种暗中的商贸往来,不过却会密切监视着对方,以防他们是刺探本国情报的奸细。

  十多年前,济南府便来了一批高丽人,经营茶叶、布匹等生意,他们为了与神剑山庄抢生意,便肆意降价。神剑山庄也不示弱,把价格压到最低,高丽人承受不住,准备动武,但与神剑山庄动武,无异于以卵击石,最终输了个颜面无光,只得认输,保证不再扰乱行情,这才止息了干戈。

  这些高丽人穿着汉服,会说一些常用的汉语,不熟悉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是高丽人。但衣服易改,汉语能学,师承的武功却难隐藏,只要他们一出手,便不可避免的要泄露家底。葛平和他们打过交道,故而一看就知道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是高丽人。高丽人和神剑山庄有过节,他们虽不会主动招惹神剑山庄的人,却也不甘心卖给神剑山庄面子,所以这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就是不罢手。

  沈君一看打架的不是高手,而是辛棠和一个高丽人,有些尴尬,心想:“我不明就里,把葛师叔请来,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了。”不等葛平吩咐,佩剑出鞘,足尖在地上的一个盘子上一点,身子飘然而起,朝着辛棠飞去。

  他脚尖在盘子边缘一踩,整个人的重量必然压在了盘子上,按说那个盘子得翘起来才对,可是一直到他的脚尖离开盘子,盘子都没有动一动,唯一的解释就是沈君用上了轻功。神剑山庄的轻功居然能教一个人变得一点重量都没有,简直匪夷所思。在场诸人当中,大多数都是江湖豪客,其中更不乏眼界高明之辈,他们见沈君露了这么一手绝活,莫不惊佩,喝彩之声,响成一片。

  但似葛平、云雷这种高手却心知肚明。盘子未动,不是因为沈君的轻功好,而是因为沈君的身法太快,盘子刚刚受力,还没来得及翘起来,沈君的脚已经抬起,盘子上的力道瞬间消失,自然翘不起来。虽然如此,但沈君年纪轻轻,就能把火候拿捏的如此之准,可见他对内力的运用,已到了得心应手之境,诚然难能可贵。

  沈君中宫直入,长剑一挑,将辛棠二人迫开。他剑上注满了内力,震的辛棠二人手掌隐隐作痛,长剑险些脱手。辛棠却顾不得手痛,忙解释道:“沈兄,小弟早想罢手,可这厮死缠着不放,怪不得小弟。”

  那五大三粗的高丽人一向对神剑山庄不服气,他被沈君震的手掌作痛,叫道:“你也接我两招试试。”挥剑便攻沈君。

  沈君身子轻轻飘开三尺,躲开这一剑。那高丽人连劈数剑,沈君都轻描淡写的躲了开去,尽显从容潇洒。

  有人看出了沈君身法的巧妙,有的看不出来,但无论看没看出来,却都争相喝彩,毕竟他们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给神剑山庄捧场的,现在有捧场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连晴道:“云师兄,你打不打得过这个沈君?”云鹤微笑道:“没打过。”连晴道:“你怎么不和他打一架?”龙在渊笑道:“你以为是你小时候打我和云师兄,打完就算么?”连晴只觉好笑,轻轻啐了他一口。

  云鹤道:“一战可以让人功成名就,也能够让人身败名裂。我和沈少侠在江湖上都有点名气,一旦我们两个比武,赢的那个自可扬名武林,输的那个就要被当做失败者,就再难抬得起头来啦。可以说越有名望的人,越不想做无谓之争。”

  他们说话之间,那高丽人已攻了十招,却连沈君的衣角都没碰到,他已知绝非沈君的对手,再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同时又记起门规中有关“不许和神剑山庄结怨”的戒条,早无恋战之心,当下只得罢手,“哼”了一声,用力把长剑归鞘,向两个同伴一挥手:“咱们走。”挤开人群,径自去了。

  云鹤喝彩道:“沈少侠一招未出,却迫的那人认输走人,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正是君子之争的上上策,比痛揍那人一顿还要给神剑山庄长脸了。仁德为先,神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宁靖道:“原来是云兄。”云鹤跳下楼梯去和他相见。连晴和龙在渊也跟着跳了下去,云雷不便跳来跳去,便走了下去。

  云鹤向葛平行礼道:“小侄见过葛师叔。”连晴和龙在渊也跟着行礼。葛平道:“云贤侄免礼。”云鹤又向宁靖、沈君道:“宁兄、沈兄。”宁、沈二人还了礼。

  沈君见连晴光彩照人,微笑道:“这位姑娘莫非就是连姑娘?”连晴奇道:“你怎么认识我?”宁靖笑道:“云兄经常提起你,说你是……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云鹤脸上通红,道:“我何时说过?师妹,你休听他们……”沈君笑道:“虽然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我们看得出来。”

  连晴听得云鹤、沈君等人夸自己美貌,芳心大悦,但忽然想起一事,转头看了看龙在渊,心中满是歉然之意。龙在渊知道她的心意,勉强向她微微一笑,示意自己不会介意。

  云鹤道:“沈兄,你们……唉。”他一遇到有关连晴的事情,就成了呆瓜,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只得向葛平介绍连晴和龙在渊:“葛大侠,这位是我掌门师伯的女儿。这位是我龙师弟。”葛平一一点头致意。

  云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向葛平道:“葛大侠,几年不见,你依然风采如昔啊。”葛平笑道:“彼此彼此。连掌门怎地没来?”连晴道:“我娘偶感风寒,身子抱恙。我爹爹留在家里照顾她呢。”

  葛平道:“连掌门和连夫人伉俪情深,可慕可羡。”向客栈老板道:“王掌柜,你店里所有的损失,由神剑山庄包赔,你有多少损失,一一清点清楚了,列一份账单,择日去神剑山庄账房上去领钱便是。”客栈掌柜本没指望有人赔偿自己,听闻此言,自然大喜过望,连连作揖道:“多谢葛爷,多谢葛爷。”想了想又道:“多谢向庄主。恭祝向小姐和宋庄主如胶似漆,白头到老。”

  沈君闻言,脸上都闪过一丝哀伤。向婉初美丽善良,是神剑山庄年轻弟子心中的女神,沈君自不例外,只可惜向婉初要嫁的并不是他,他自然伤心不已。

  葛平朝在场众人一抱拳道:“在下监察不力,致使此地出了事端……”见辛棠想要解释,示意他先别说话,口中不停,说道:“……惊扰了各位,在下在此赔个不是。”

  众人急忙道:“这等突发事端,难以事先预料,实在不能怪葛大侠你监察不力。”辛棠等忙解释道:“是那三个家伙赌输了不认账,故意找茬。不是我们想要惹事生非的。”

  葛平不理他们,又道:“各位远道而来道贺,葛某先在此代敝师兄致谢,明日酒席之上,在下当敬众位三杯薄酒。告辞了。辛少侠,你们随我来。”

  辛棠等人提心吊胆的跟着他走到客栈大门外。云雷、沈君等则随着来到外面,却不走过去,只让葛平一个人和辛棠等人谈话。

  宁靖道:“云大侠,你们怎么不去绿柳别院去住,却在此下榻?”当时大宋、辽国、西夏、吐蕃等国争天下,几个国家的百姓都互相仇恨对方,尤其是武林人氏之间,矛盾更是尖锐,彼此视为仇敌,厮杀不断。神剑山庄作为大宋武林的领袖,自然被辽国、西夏、吐蕃的武士视作眼中钉。神剑山庄担心辽国等国的武士会来闹事,例如暗杀一些门派的首脑等等,为了方便集中保护各大门派的为首之人,神剑山庄专门在神剑山庄旁边腾置出来一座院子,供各大门派的首脑歇脚,那座院子便是宁靖口中的绿柳别院。

  云雷看了看连晴道:“我师侄是个女娃儿,去了只怕不方便,我又不放心把她留在这儿,就没过去打扰。”

  沈君道:“云大侠有所不知。敝庄又在绿柳别院旁边清理出了一座院子,供峨眉等派中的一些师太,以及江湖上的一些女英雄歇息。院子周围有蔽山庄的弟子值守,图谋不轨之人绝难靠近。我正要去绿柳别院,正好顺路带你们过去。”

  云雷道:“那就有劳了。”龙在渊道:“我去取行李。”云雷却道:“怎好让沈少侠久等?”不等沈君说话,便接下去道:“我看这样吧,龙儿,你留下看守行李,明天一大早我们来找你,然后一块去神剑山庄。这儿是钥匙。”绿柳别院中都是各派的首脑人物,他要带云鹤去见一些平日见不到的名宿,帮儿子多发展一些人脉关系,不愿带上龙在渊。

  龙在渊或多或少能够猜到他的心思,难免有些无趣,转头看了看连晴。连晴道:“师叔,我不去了吧。龙弟武功不行,万一遇上麻烦,他应付不来。”龙在渊虽然心里难过,但还是接过钥匙,强颜欢笑道:“师姐,绿柳别院不就在神剑山庄旁边么,你去了没准能见到向小姐呢。至于我,你不必担心,你们一走,我就回房去看书、睡觉,绝不会惹麻烦。”连晴迫切的想一睹武林第一美女的尊容,听龙在渊这么一说,不禁心动,笑道:“那好。明天一早,我来叫你起床。”

  沈君见他们商量已定,便不再多说。过了会儿,葛平训完了辛棠等人,走了回来。沈君这道:“葛师叔,我要回绿柳别院,顺路带云大侠他们过去可好?”葛平道:“如此也好。云兄,明日再会了。”云雷道:“明个见。”

  沈君道:“云大侠、连姑娘、云兄,请。”云鹤道:“劳烦沈兄了。”沈君更不客气,带了剩下的四个侍卫,在前面领路。

  龙在渊见连晴和沈君、云鹤有说有笑,心中满满的全是失落。葛平看了龙在渊一眼,暗赞道:“这少年丰神如玉,比宋天扬还要出众三分。”想起连晴说龙在渊武功不行,又想:“只可惜武功不行,不能文武双全,实在可惜了。”

  他见龙在渊不主动和自己说话,便也不自降身份,去主动和龙在渊说话,向宁靖道:“靖儿,后半夜你亲自带人巡视这一代,切莫再出事了。”宁靖道:“是师叔。”

  葛平又低头交代了两句,翻身上马,带了候在客栈外面的四个侍卫,缓行而去。宁靖也带了四个侍卫,巡逻去了。

  龙在渊呆呆的望着连晴,直到再也看不到连晴的背影,这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客栈。

  大堂中,阿福等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破损的桌椅板凳、酒壶碗筷。龙在渊正要回房去,忽听身后的一个店伙计“唔”的一声,道:“乖乖!阿福快看,金算盘啊。”只听阿福道:“哦哟,这得多值钱啊。”龙在渊心念一动,回头看去。

  只见柜台前站着一个商人打扮的老者,高个大耳、白发短须,颧骨高耸,双目深陷,脸色不黑不黄,神情不阴不阳,眉宇间大有愁苦之色,更有几分阴狠之气。他左手背上有道长长的疤痕,几乎横跨了整个手背。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左手中拿着一个黄金打造的算盘。龙在渊自语道:“原来是他。”

  掌柜的一见这老者手中的金算盘,两眼直放金光,咽了口唾沫,道:“这位爷,你是要住店?还是要用饭?”那老者道:“给我一间客房。”掌柜的道:“哟,真不巧。小店已经客满了。”那人道:“也客满了?唉,这次来济南,来的真不是时候。”说罢就要转身,但目光移动,却看到了龙在渊,奇道:“咦?是你?正好,小老儿正要找你呢,在这儿遇到你,就省了去龙虎山的路了。”

  龙在渊奇道:“你在找我?找我作甚?”那老者斜瞧了掌柜的的一眼,拉着他走到门外,道:“当日小老儿说什么来者?你若不对外吐露你救过我的事情,我会加倍报答你。”

  龙在渊道:“救死扶伤,乃是人之本分,若然别有所图,岂是君子行径?老前辈再提报恩之事,那就是看不起晚生了。”那老者摇头道:“不不,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从不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我说要报答你,就一定得报答你。唉,对了,你是住在这家客栈的?”龙在渊道:“是。”那老者道:“这敢情好。带我去你的房间,我要给你看一件好东西。”龙在渊道:“什么好东西?”那老者道:“你待会便知。你住哪间房?”龙在渊只得道:“四十五号房,南面靠街的那一排,一楼最后面,紧挨着楼梯的那间。”

  他刚才吃饭的那间房正是他和云鹤的房间。云雷、连晴住的都是上房,在二楼。他和云鹤则共住一间房,是在一楼,而且靠着大街,价格便宜许多。他们准备送给神剑山庄的贺礼本由云鹤带着,刚才他和云鹤被连晴拉去玩,云雷便去了他俩的房间待着,看着贺礼。

  龙在渊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么?”那老者道:“不是。”龙在渊道:“哦,是了,你也是要去神剑山庄道贺的。”那老者嘿嘿冷笑,道:“别人都巴结神剑山庄,小老儿却有自知之明,不敢去高攀向家。我准备去长白山采集几味珍贵的药材,刚好路过此地,想要找个地方住一宿。不意宿处没找到,竟遇到了你。”

  龙在渊点点头,向阿福道:“小二哥,你过来一下。”阿福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龙在渊道:“你去我房里把碗筷收了吧。”

  来到房外,龙在渊开门进屋,蜡烛还燃着,阿福将碗筷收拾干净了。龙在渊道:“请再打些热水来。”阿福答应一声,不多会,把水送了来,然后退了下去。他进进出出几趟,眼睛往金算盘上瞧了不下十几次,这也难怪,黄金打造的算盘,谁都会多瞧两眼的。

  龙在渊等阿福走后,关上了房门,说道:“老前辈请坐。”入座后,为那老者倒了杯茶水,道:“前辈,你要给晚生看什么东西?”

  那老者从左袖中掏出一个小盒,递给他道:“打开看看。”龙在渊满腹疑惑,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放着一叠锦帛,锦帛上面放着两颗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奇道:“这是……药丸?”

  那老者微笑道:“不错,这是药丸,但却不是普通的药丸,是老夫采用珍贵药材炼制而成的灵丹妙药,世间仅有七颗。”龙在渊道:“这是用来补身子的?”

  那老者道:“是用来报恩的。”龙在渊奇道:“此话怎讲?”那老者道:“小老儿平素不喜受人恩惠。但我行走江湖大半辈子,到底还是欠了五个人的恩惠。其中一个就是你。我不愿欠人恩情,便要设法报答人家。我穷尽十年心血,辛苦炼制了这种丹药,准备赠给我的恩人,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龙在渊道:“十年?可我是去年才救的你呀?”

  那老者道:“在你救我之前,我有四个恩人,每人一颗,再加上我自己留着的三颗,一共是七颗。只是丹药未成,他们均已经过世,这四颗丹药本来就要省下了。没过多久,我又欠了你的恩情。当时我没把这药丸带在身上,没能给你,今天遇到了你,正好还债。”龙在渊看了看那两颗丹药,道:“这丹药是灵丹妙药?灵在何处?又妙在何处?”

  那老者脸有傲然之色,道:“服下这种药丸,从今往后,你便能够百毒不侵,而且还能增加一个天分属于中等偏上的学武之人苦修十年的功力。不仅如此,你身体的康复能力也大大增强,无论外伤还是内伤,恢复的速度比以前快数倍。”

  学武之人的天赋不同,刻苦程度也不同,同样修炼十年,内功水平差异很大。天赋高而且肯刻苦用功的人,苦练十年,内功修为自然很高;天赋差却还不刻苦的人,修炼十年,内功修为肯定很低。把一个天赋极高且肯用功的人修练十年的内功水平算作满分十分,一个天赋不够还不刻苦的人修炼十年的内功水平算作零分,那么一个天赋不好不坏,刻苦程度一般的人修炼十年的内力,便是五分。那么一个天赋属于中等偏上的人苦修十年的功力,就是在七分左右,这已经十分可观。如果龙在渊得了这十年的功力,武功立刻便能超过刚才技惊四座的沈君。

  龙在渊毕竟在龙虎派待了七年,还是知道“百毒不侵”和“天分属于中等偏上的武士苦修十年的功力”的分量的,不禁大是惊奇,将信将疑道:“这两颗药丸,竟有这等功效?”那老者道:“一颗足矣。”龙在渊还是满脸怀疑之色:“可你为何给我两颗?”

  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小老儿给你两颗,就是要让你拿其中的一颗做试验的,你若不信小老儿,大可以去拿狗儿、猫儿做试验,看看这药丸究竟是毒药还是宝贝。”龙在渊想了想道:“晚生见过你的本领,你若想杀我,易如反掌,无需费那么大的功夫炼制毒药。”说罢,捏起一颗药丸,塞入了口中,和水送了下去,把另一颗还给了那老者。

  那老者点点头,很是满意,道:“心直口快,能够坦诚待人。像你这样的少年,真的不多。你坐稳了,莫要说话。”龙在渊道:“作甚?”那老者道:“我要助你消化药丸。”龙在渊不再多说,当即坐正身子,闭上了双眼。

  那老者伸出右手食指,在他胃部一点,一股清凉透入他胃部,跟着他的胃部便开始热乎起来,越来越热。

  就在龙在渊热的快要受不了的时候,那老者道:“试着将这团真气储存到丹田中去。”龙在渊却不运功。那老者感应到他没有运气,道:“把这团真气全部储存到丹田中去。”龙在渊仍不运功。那老者奇道:“你聋了么?”

  龙在渊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按在自己腹部的手指,说道:“你的手指还按在我身上。”那老者一呆,随即明白他的意思,尴尬一笑道:“你看我,把这个给忘了。我不是要探测你运功的法门,好了,我拿开便是。”

  每个门派的内功都不相同,或者说绝不完全相同,每一种内功都有自己独特的法门,不是本派中人,决计无法窥到其中奥妙。如果那老者的手指按在龙在渊身上,一旦龙在渊运功转气,他就能够感应到龙在渊体内真气运转的具体情况,自然也就得知了龙虎派内功运转的法门,也就学会了龙虎派的内功心法。龙在渊不敢把本派的内功心法传给别人,所以只得让他拿开手指。

  龙在渊等他拿开手指,依法运起龙虎派的内功心法,将那团真气驱散到了全身经脉之中,周身暖烘烘的,舒泰无比,如沐春风之中,约莫过了一刻钟,那些真气全部汇聚到了丹田之中,平稳流转。龙在渊只觉丹田之内气息充盈,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喜不自胜。

  那老者微笑道:“你退开七步,对着这盏油灯打一掌试试。”龙在渊依言而为,一掌打去,那油灯飘飘摇摇,几欲熄灭,但终究没有熄灭。那老者道:“咦?怎么搞的?”,龙在渊道:“这……怎样?是好还是不好?”

  那老者却不回答,一把抓住他右手,运力攻击他的护体真气。龙在渊大吃一惊,急忙运功抵御。他内力平平,护体真气甚是淡薄,两道内劲相撞,他的护体真气立时溃败,那老者的真气直冲而入,瞬间攻到了他的心脉。

  龙在渊心头亡魂直冒:“他要杀我,我命休矣。”但那老者却及时收了内力,放开了他,大呼奇怪。龙在渊惊魂未定,擦了擦汗,道:“什么古怪?”

  那老者道:“你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右手按在他小腹上,再度运功攻击。龙在渊内力受到激发,奋力反击,两股真气震荡不休。龙在渊只觉腹中翻翻滚滚、鼓鼓胀胀,很是难受。

  那老者拿开手指,连呼“怪哉”。龙在渊皱眉道:“可是晚辈身上有什么不妥?”那老者道:“何止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龙在渊吓了一跳:“大大的不妥?是不是我快死了?”那老者出神发呆,反而没听清他这句话,随口问道:“什么快死了?”龙在渊道:“你不是说我大大的不妥么?”那老者道:“海,我不是说你快要死了。你身体康健,气血充盈,还能活蹦乱跳好多年,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龙在渊见自己不会死,大为放心,可又疑窦大起,问道:“既然我无病无恙,你为何还说我大大的不妥?”那老者道:“你师父真的说你资质不佳,难成大器于武学一道?”龙在渊沮丧的道:“是我师祖说的。”

  那老者道:“哼,司马风那老儿也是狗屁不通的主。”龙在渊大声抗辩道:“前辈,请你言语上对敝师祖放尊重点,否则晚生与你绝交。”司马风是连衡的师父,龙虎派的上一代掌门,于十多年前把掌门之位让给了连衡,自己做了个清闲的太上掌门,但已于五年前辞世。

  那老者暗中冷笑道:“哼,今晚老子报了你的恩情,明天你不想和老子断交都不成。”脸上却堆笑道:“是小老儿的不是。我的意思是,司马掌门看走了眼。”

  龙在渊道:“我师祖看走了眼?”那老者道:“从骨骼构造和经脉布局上来看,你非但不是资质鲁钝之人,反而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龙在渊自然不信,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道:“练武奇才,会苦练七年都没有什么大的长进?练武奇才,苦练七年积蓄的内力,还没人家修炼两三年积蓄的内力深厚?”那老者却一脸严肃,道:“症结便在于此。你的丹田……嗯……”目光在龙在渊脸上游离不定,考虑着该如何措辞,捻须想了想,才道:“你的丹田有缺陷,上面……嗯,上面存在一条飘忽不定的裂缝,会泄露你辛辛苦苦的修炼来的真气。”

  龙在渊为了娶到连晴,做梦都想学会高深的功夫,可惜他却始终练不了高深内功,被贴上了不适合练武的标签,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以为自己不适合功夫,难免产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此时他见这老者指出了自己的症结所在,心想他既然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那么就应该能够医治,因此大感激动,说道:“此言当真?”那老者道:“舍此之外,再无其它解释。”

  龙在渊见他竟是用排除法来确定自己的病症,那么就很难说的上百分之百的准确,激动的心立时又凉了半截,皱眉想了一下,缓缓摇头道:“不可能。若然我的丹田漏气,那么非但我无法吸收水谷精气和天地灵气,就连得自父母的先天元气也早就泄露光了,我不早死了么?怎么还能活着么多年?何况我又不是没法修炼内功,只是积蓄内力的时候不如别人快而已,只要我持之以恒,总有成为高手的那一天。”

  那老者也知他所言不错,两条眉毛挤在了一起,语气也有些动摇:“老夫自然明白你说的这个道理。按理说,你吃下一颗这种药丸,本可增添十年的功力,可是刚才你运功和我的内力相抗,我发现你体内最多只增加了一两年的功力,那么另外八九年的功力跑哪儿去了?”龙在渊又是惊奇,又是失望:“我只增加了一两年的功力?”

  那老者道:“不错。按照我的预想,你能够把这盏油灯打飞,可是你一掌打出,却连灯都未打灭。我大感奇怪,便假装要用内力震断你的心脉,逼你尽全力防御。我摸清了你内力的深浅,由此得知你至多只增加了两年的功力。”

  龙在渊这才明白他运功偷袭自己的原因。他见这老者说的严肃诚恳,心下也动摇了,喃喃的道:“难不成我这七年来辛苦修炼的真气,全都稀里糊涂的凭空消失了?”

  那老者忽悠醒悟,一拍桌子,道:“不是全部,而是一大部分。你的丹田并不能完全储存你辛苦修炼来的真气,只能留住一小部分,剩下的会凭空消失。”龙在渊道:“这……这怎么可能?不可能,若真如此,我师祖怎会发现不……”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那老者见他忽然闭口不言,道:“你想到了什么?”龙在渊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有些发软:“无论是我师祖,还是我师父,从未一次给我那么多的内力。”那老者道:“这就对了。他们没有给过你这么多内力,因此一直都没能发觉‘内力传到你体内之后会减弱许多’这一奇异现象。”

  龙在渊兀自难以置信:“要留都留,要消失都消失,却怎么会消散一大部分,只留住一小部分?这根本就毫无道理可言呀!”

  那老者眉头紧皱,道:“是呀,我也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之事?”怎么想也想不通,只得摇了摇头。

  不怕无药可救,就怕不知道病在何处,龙在渊既知病在何处,当然要寻求救治之法:“前辈,我这种怪病,可有的医治?”

  那老者面色凝重,望着油灯沉吟不语。龙在渊猜想他是在思量医治之法,不敢打扰他。那老者出神良久,最后摇了摇头,道:“不知病因,便无法对阵下药,这病我看不了。”

  龙在渊本指望这老者能够为自己治病,哪想到他却治不了,刚燃起的希望又重新熄灭,好不伤心难过。但他性子中也有几分潇洒豁达,只是伤心那一会儿,便即释然:“日后我遍访名医,未必不能治好这种怪病,就算治不好,我顶多是不能练武。等我来年考中了进士,博得了功名,师父未必就不肯把师姐嫁给我。”

  那老者见他闷头不语,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虽然你只得到了两年的功力,可是你还得到了百毒不侵的本领,将来无论别人对你下什么毒,你都可以逢凶化吉。”龙在渊登时转忧为喜:“真的是什么毒都不怕?”

  那老者傲然道:“当然。”心中却想:“那个贱人和包全玉的毒,只怕解不了。”想起包全玉和那个贱人,忽然记起自己还有要事去办,便道:“少年郎,小老儿还要去找睡觉的地方,就不多待了。”说着便要起身。

  龙在渊道:“明日便是向小姐出阁之日,城中的客栈早就人满为患了,你去别的客栈,也未必有住的地方。你若不嫌弃,就和晚生挤一张床,对付一宿得了。”

  那老者道:“这有些不方便吧。”龙在渊道:“不会。本来我也是要和我师兄挤一张床的,我师兄跟着我师叔去了绿柳别院,他走了,正好空出一个床位。”那老者也确实累了,不想再折腾,便道:“那就打扰了。”饮了口茶,道:“对了,你和你师姐怎么样了?何时请小老儿喝喜酒啊?”

  龙在渊又惊又奇:“你……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师姐……”那老者道:“咱们初次见面之时,你扇子上题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八个字。”

  龙在渊想起连晴正在和云鹤聊天,心中一阵惆怅,闷闷不乐的道:“我那一众师兄弟中,爱慕我师姐的人多的是,尤其是我云师兄……唉,我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会把师姐许配给谁。”

  那老者听了这几句话,似是被触动了心事,竟也轻轻叹了口气,眼中神色复杂,愤怒、嫉妒、痛苦、伤心、绝望,一应俱全。

  龙在渊望着油灯发了会呆,想起一事,问道:“百毒不足以伤我,那么蒙汗药呢?”那老者道:“百毒都能解,区区蒙汗药更是不在话下。”

  龙在渊更是高兴,又想到一事:“老前辈,你经常在江湖上行走,是不是?”那老者道:“是啊,怎么?”龙在渊道:“那你的见闻一定很广了?”那老者道:“广倒是说不上,只能说是有点见识。”虽如此说,但脸上却带着傲然的笑容。

  龙在渊知道他是在谦虚,便道:“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我师姐爱热闹,总爱问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我却总是接不上口,所以……”

  那老者笑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好,你想听什么只管问,我若知道就告诉你。”他生平很少和人长谈,此时和龙在渊谈了半天,很是放松,便也健谈了起来。

  龙在渊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想了想,想起云鹤刚才说什么神剑山庄第六代十三太保,问道:“神剑山庄的十三太保是什么人物?怎么还分第五代、第六代?”那老者奇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

  龙在渊道:“不瞒你说。我投身龙虎派,乃是机缘巧合。我爹爹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举子,他一心想让我考取功名,步入仕途,替他达成平生夙愿。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便教我读书识字。我功课很好,但却体弱多病。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我拜了连掌门为师,成了龙虎派弟子。我在龙虎派练了三年功夫,身子便已痊愈。只可惜我天资太……嗯,只可惜我得了这种怪病,只能练一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两年下来,我的武功一直没有大的长进。我师父便决意遵从我爹爹的意见,还是想着让我走仕途,不让我走江湖路,因此要教我回家去安心读书。可是……可是……我师姐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她。我就谎称身子还有些虚弱乏力,最好再练两三年功夫。我爹娘怕我再犯病,当然不敢怠慢,就让我留在龙虎山上,花三分心思练武,花七分精力读书。但是大家都把我当成书生看待,一是怕影响我读书,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就不怎么和我谈起江湖上的事情,因此我对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真的不多。”

  那老者道:“原来如此。嗯,神剑山庄十三太保……”敲了敲额头,想了想,继续道:“十三太保的来历,得从神剑山庄说起。远在李唐末年,齐鲁一带的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向寒城的人,此人靠着一身绝顶神功,纵横武林二十余年,罕逢敌手。这个向寒城便是神剑山庄向家的先祖,神剑山庄便是此人所创。神剑山庄开派数百年,有过风头无两之时,也有过落魄不堪之日,可谓是几历兴衰,但所幸始终没有消失。大宋开国之后,神剑山庄曾派出三十几名弟子投身军旅,追随太宗皇帝御驾亲征北汉,灭掉北汉之时,那些弟子死伤过半,只剩下了十三个人,可谓伤亡不小。但无论是死了的人,还是活下来的,都立下了或大或小的功劳,有三四个人的战功甚至堪称显赫。”

  龙在渊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大宋虽无飞将军李广,却也有此等视死如归的热血男儿,乃大宋百姓之福。”

  那老者道:“事后朝廷虽未封赏这十三名弟子,但江湖中人都钦佩他们为国为民的胸怀,莫不对他们赞誉有加。有个好友无意间用‘十三太保’来称呼他们,没想到很快就已广为流传,十三太保竟成了那十三个弟子的诨号。从那以后,江湖中人会从每一代神剑山庄的弟子中挑出十三个特别出众的弟子,称之为十三太保。”

  龙在渊道:“也就是说,每一代神剑山庄的弟子里面,最杰出的那十三个弟子都叫十三太保。”那老者道:“正是。二十年就是一代人,大宋开国已有百年,算到向乘风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下面的这一代年轻人,就是第六代了。”

  龙在渊道:“原来是这样。”那老者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龙在渊想了想,道:“武林中,哪个人最厉害?”

  那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人知道。”龙在渊奇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怎么没人知道?”

  那老者道:“打过才知道,不打怎么知道?功力相若的两个人,若无绝对的把握,绝不敢轻易与对方比武,否则一旦输了,便要自取其辱。他们不动手,便无法分出高下,如何评判谁是第一啊?”

  龙在渊道:“那江湖上都有什么厉害的人物?”那老者道:“厉害的人物可多了去了。你这问题太宽泛,说具体点。”

  龙在渊道:“那就最负盛名的人物,门派也成。”那老者道:“这个问题还差不多。而今中原武林中,名头最响的门派,无非便是九大门派,具体又分为四大山庄、四大门派和一个教派。四大山庄便是神剑山庄、烟雨山庄、落霞山庄和碧海山庄,四大门派则是少林、真武、峨眉、丐帮四派,剩下那个教派,则是中原武林第一大魔教凌仙教。这些你应该知道吧?”龙在渊道:“这些我倒是知道。”

  那老者道:“至于最富盛名的人物么,有十个。”龙在渊道:“哪十个?”那老者道:“少林派方丈广善和尚、真武派掌门天丰老道、峨眉派掌门清云老尼,这三个人都是方外高人,武功既高,名望亦盛,但为人宽厚谦恭,能以德服人,素为武林中人所敬仰。”龙在渊道:“向庄主不算一个么?”

  那老者道:“向乘风算一个。剩下的六个人当中,便包括了赫赫有名的‘四大天王’,便是那‘辣手麒麟’独孤百战、‘铁胆神丐’李天南、‘白衣卿相’顾惊鸿和‘邋遢酒仙’酒中仙。”

  龙在渊道:“向庄主的事迹我听闻已多。独孤百战我也听师姐提起过,说他乃是凌仙教的教主,当今武林中最厉害的一个大魔头,号称天下第一高手。‘铁胆神丐’李天南是丐帮帮主,在侠义道上的名望不比向庄主逊色多少。剩下的‘白衣卿相’和‘邋遢酒仙’又是什么人物?”

  那老者道:“‘白衣卿相’姓顾,名惊鸿。此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不属于任何门派。他武功高极,一套‘惊鸿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号称当今第一剑客。其人又极潇洒风流,四处留情,惹下数不清的情债,可以说是武林中的一个奇侠。”

  龙在渊用情专一,一听顾惊鸿处处留情,下意识里便对他没什么好感,问道:“那‘邋遢酒仙’又是什么人物?单听这诨号,便知必是个酒徒。”

  那老者微笑道:“此人嗜酒如命,嫉恶如仇,可是又常常正邪不分,是个亦正亦邪的怪人。他自称姓酒,名痴,字中仙,这多半是个假名字,至于他的真名实姓,只怕没人知道。他刚出道的时候,就用他的名字为号,叫做‘酒中仙’。但因他不修边幅,邋遢不堪,江湖中人便在背地里称呼他为‘邋遢酒仙’,有些和他交好之人甚至就当面这么称呼他。这酒中仙最擅长的乃是刀法,号称江湖第一刀客。有人说他的刀法与‘刀狂’一脉相承,但他却矢口否认。”

  龙在渊道:“‘刀狂’又是谁?”那老者道:“数十年前,江湖中的一个绝顶高手,三十多年前便已消失匿迹了。”龙在渊道:“想必此人刀法卓绝。”

  那老者道:“要不怎能得号‘刀狂?”顿了顿,接着道:“本来江湖豪杰把向乘风、李天南、独孤百战、顾惊鸿、酒中仙这五人并列称为五大天王,但向乘风却不愿与大魔头独孤百战,以及亦正亦邪的酒中仙齐名,故而不爱听这一称呼,人家也就不敢把他位列在五大天王之中了。此事传开之后,向乘风颇得侠义道豪杰称颂。独孤百战听闻此事后,却很是不满,派人送了一副对联给向乘风,加以讥讽。”

  龙在渊道:“什么对联?”那老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之色,说道:“上联是:君子最烦伪;下联是:小人不怕真。横批则是‘哈哈’二字。”

  龙在渊失声笑道:“什么‘君子最烦伪,小人不怕真’,这不就是‘不怕真小人,最烦伪君子’嘛。他在讥讽向庄主是伪君子。这独孤百战行事真够邪门的。向庄主难道不予以还击?”

  那老者道:“不还击不就等于示弱了么?向乘风也写了副对联,派人送去给独孤百战。”龙在渊兴趣高涨,催促似的问道:“向庄主写的是什么?”那老者眼中尽是嘲弄之色,说道:“上联是:君子修身须克己。下联是:圣贤出口不伤人。横批则是‘呵呵’二字。”龙在渊赞道:“向庄主毕竟是有德之士,词锋虽然咄咄逼人,话中却不带一个脏字。有趣,有趣。没想到武林豪杰还会用文笔来争锋。”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通文墨的豪杰叫粗豪,饱读诗书的叫……叫……”龙在渊笑道:“英豪。”那老者笑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嘿嘿,向乘风虽然骂人不带脏字,却比直接破口大骂更加厉害了。这件事情素来为人所津津乐道。因了这件事,就有人另外给独孤百战和向乘风起了诨号。”

  龙在渊道:“叫什么?”那老者道:“江湖中人便把独孤百战叫‘邪皇’,向乘风叫‘圣君’。但是向乘风怕引起朝廷的不满,便坚辞‘圣君’这一称号。而独孤百战却也不喜欢人家叫他‘邪皇’。”

  龙在渊道:“‘邪皇’不比‘辣手麒麟’霸气么?嗯,他一定是不喜欢这个‘邪’字。”那老者摇摇头道:“他行事嚣张跋扈,古怪邪门,怎会不喜欢‘邪’字。不过他更喜欢‘辣手麒麟’那个诨号。”

  龙在渊道:“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缘故?”那老者道:“说是‘辣手麒麟’那个诨号是他的夫人为他取的。”龙在渊道:“莫不成这个大魔头还是个痴情种。”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经过这一番争锋,独孤百战和向乘风的名头愈加响亮,俨然有凌驾于广善和尚等人之上的势头,可以说他们是当今武林中名头最为响亮的两个人物了。”

  龙在渊道:“他们两个打没打过?”那老者道:“大概没有吧。不过在我看来,向乘风肯定不是独孤百战的对手。”

  龙在渊道:“何以见得?你不是说他们没有交过手么?”那老者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并不那么直白,需要多看、多听、多想。你想一想,适才我说武林中实力最强盛的门派有九个,是哪九个?”

  龙在渊道:“神剑山庄、烟雨山庄、落霞山庄、碧海山庄、少林派、真武派、峨眉派、丐帮和凌仙教。”那老者道:“不错。但你看一看,这九个门派当中,除去凌仙教外,其余八个门派全是名门正派。你再想一想,九大门派当中,有八个都是名门正派,却为何凌仙教仍能屹立于武林之中而不倒?”龙在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凌仙教的实力再雄厚,也盖不过八大门派,那么凌仙教之所以能够与八大门派抗衡,自然就是因为独孤百战太过厉害之故,纵然集八大掌门之威,也不敢贸然招惹独孤百战?”那老者点头道:“一点就透。”

  龙在渊道:“你才只说了八个,剩下那两个又是什么人物?”那老者道:“剩下的两个是最厉害的两个人。”龙在渊奇道:“独孤百战已号称是武林第一高手,怎地还有人比他厉害?”那老者道:“他们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厉害在其它本领上。那二人,一个叫做包全玉,你应该听说过吧?”

  龙在渊恍然,随即笑道:“你说的是他啊。嗯,不错。包全玉说自己曾尝千草,自诩‘千草神医’,这明摆着是向尝百草的神农氏叫板。百也好,千也吧,均非实指,极言数目之多而已。不过包全玉既然有这么大的口气,想必手底下确有惊人的本事,否则也不会被认为是当今江湖上的第一名医了。”

  那老者道:“不错。任你受了多重的伤,得了多重的病,除非是大限已至,否则只要请‘千草神医’加以诊治,必定药到病除,起死回生。是人就会得病,江湖中人更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说不准那天就伤在刀口之下,得了病、受了伤,自然要找人医治;得了重病,受了重伤,便要请名医医治;若得了疑难杂症,受了极严重的伤,就要拜求包全玉来医治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求人呢?”

  龙在渊道:“求人就更惨了,只怕得豁出去一张老脸。”那老者也没有想到过这种说法,听他一说,只觉十分恰当,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江湖中人最重颜面,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求人的。求人可以说是最难的一件事情了。而对于非江湖中人而言,想要请包全玉治病,也得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通常是包全玉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你说,世人能不怕他么?只怕独孤百战都要怕他三分。”

  龙在渊道:“最后那人又是谁,难不成比包全玉还要厉害?”那老者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道:“那当然。最后这个人,便是‘活不好’莫进言。”

  龙在渊茫然的道:“活不好?这是什么古怪的诨号?”那老者道:“包全玉是神医,莫进言却是药王。莫进言虽通医术,却更善用毒。他用的毒稀奇古怪,无法解救,下毒的方法更是匪夷所思,防不胜防。毒死人不算稀奇,把人毒的求死不得,求死不能,求医也不能,那才是大本事,这便是‘活不好’这个诨号的来由。”

  龙在渊感到一阵心悸,说道:“医术精湛于包全玉,也未必能救活所有人,可莫进言却能毒死他想毒死的任何一个人。”那老者道:“所以我说莫进言比包全玉更加厉害。”得意的捻了几下胡须,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龙在渊想了想,忽然想起了连晴念叨了千百遍的向婉初,问道:“向家小姐号称武林第一美人,难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美?”那老者大感好笑,抬起手指,虚空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你莫不是有所企图?”

  龙在渊道:“你切莫乱说,我哪有什么企图?这一路上,我师姐总是向人家打听向小姐是不是真的那么美貌,我听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我也就是顺口一问。”那老者笑道:“原来如此。嗯,这向家小姐么,真的很漂亮。”龙在渊道:“有多漂亮?”那老者道:“到底是怎么个漂亮法,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你知道她有一个诨号么”龙在渊道:“向姑娘也有诨号?这却不曾听我师姐提起过。”那老者道:“我把她的诨号告诉你,你姑且想想,究竟是如何美貌,你自己去想吧。”

  龙在渊道:“我去取纸笔。”那老者摇手道:“不用。”将油灯一推,右手食指便在桌上划了起来。他的手指划过之处,出现了凹痕。

  龙在渊见识过他的本事,对此一点也不觉奇怪。那老者写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写完了,站起来,让开地方,说道:“自己看吧。”

  龙在渊坐到他原来坐的地方,去看桌上的字,见上面写的是“雪观音”三个字,喃喃念了几遍。

  这“雪观音”三个字,虽没有直写向婉初是如何的美好,但“雪”字似是指向婉初的情貌,“观音”似是指她的心性,向婉初的形象已呼之欲出,可毕竟没有出来,因此又有些模糊不清,朦朦胧胧的,似真似幻,愈发让龙在渊对向婉初感到好奇了。

  龙在渊想了一会,问道:“为何叫雪观音?”那老者笑道:“明天他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子了,你是一点机会都没啦,问那么多也没用。”龙在渊道:“我纯属好奇,对向姑娘却未半点非分之想。再说我只想要我师姐,向婉初再好,也与我无关。”

  那老者一笑,道:“你却痴情专一。”伸了个懒腰,道:“你还想问什么?”龙在渊挠了挠头,道:“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你随便捡些有趣的事情说说就是,反正对我而言,都很新鲜。”

  那老者却犯愁了:“我也不知该从什么说起。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读千卷书,行万里路这个道理。你若真想成为一个江湖通,不行走江湖是不行的,我说的再多也白费。唉,江湖险恶,既然你将来不会走江湖这条路,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反而更好。”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道:“年纪一大,精神头就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我明天还要赶路,要早点睡了。”龙在渊忽然想到:“老先生,你这把人家的桌子弄的坑坑洼洼,掌柜的会不会让我赔?”

  那老者笑道:“这个容易。”放平手掌,在桌子上来回抹了一遍,便将桌子抹的平整如初,说道:“这样就成了。”龙在渊连连赞叹:“技盖至此,善哉!”

  那老者道:“你武功不行,就不要出去走动了,免得惹上事端。也早点休息吧。”走到床边,脱下鞋子,躺下就睡。

  龙在渊心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当下关好房门,也脱了鞋子,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不知不觉间又想到了“雪观音”三个字,进而凭空想象向婉初的容貌,可想来想去,向小姐的容貌都是模糊不清,没有定型,心想来了济南一趟,却不能见一见武林第一美女,毕竟是件憾事,不免有些淡淡的怅惘。但随即觉好笑,低声自责道:“龙在渊啊龙在渊,你大晚上不睡觉,去想向小姐生的什么模样,你无聊不无聊?你对得起师姐么?”

  一转眼间,见到临街的那扇窗子没有关严,便起身去关。窗外的街上,正有一队神剑山庄的侍卫在此巡逻而过。

  龙在渊看到神剑山庄的人,便想到了想要见一见向婉初的连晴,心道:“师姐今晚会不会想我呢?希望她能见到向小姐,了却一桩心愿。”叹了口气,关好窗子,上床去睡了。

  或许是他服下的药丸发挥了药力,他只觉浑身经脉中全都暖烘烘的,舒服无比,不一会儿便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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