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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爱你。”

声音闷闷的,从衣料间传出来,恍惚带上些许罕见的温柔意味,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告白,巧妙又恰合时宜。

江声愣了愣,耳根有些发烫,放在人身后的手不自觉收紧些许,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却又懒得去想,遵从本能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直白又纯粹:“我知道的,小瑜,我……”

再说一遍“我也爱你”,是不是显得有些呆板了。

他讷讷地低下头,恰好对上陈里予的视线,看见对方眼里碎钻般隐隐浮动的笑意,才慢半拍地补全了下半句:“我也爱你……”

谁让他心里一片空白,耳旁回声巡荡,来来去去都只有这一句话呢。

“不想玩了,”陈里予说,“休息得差不多了,再学一会儿吧。”——他哪里喜欢玩什么数字游戏,猜来猜去毫无道理,除了借机说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也就没什么有意思的了。

临近九点,如果是在学校自习,这时候其实离放学还早。江声“嗯”了一声,圈在人身后的手却全无放开的意思,反倒搂紧了些,动作分明温柔又亲昵,却藏着不言自明的莽撞冲动,无声越过理智清醒的界线。

陈里予顺势蹭了蹭他的脖颈,撒娇似的贴在他耳边道:“也不想学物理——还有其他选择吗?”

“嗯……那就看看语数英吧,刚好快考试了,也该练练语文的题型。”

之前补习的时候总会跳过语文,一方面是因为陈里予看长篇大段的文字难免头疼,也不知从何看起,另一方面,江声毕竟只是个成绩出色些的理科生,即使平时喜欢看书,真要他头头是道地替人补习语文,其实也有些强人所难。

所幸语文和理科不同,多看多背,语言表达能力正常,好歹也不会考得太低——尤其是原封不动考背诵默写的题目,他其实不用真的理解,只靠线条记忆将零散的字序笔画记在心里,做题时候再誊抄上去,也能拿满分数了。

“而且你的字很好看,”江声理智分析道,“对吧,如果我是改卷老师,看到这样的字心情肯定很好,心情一好,就会多给两分了。”

陈里予低低地“嗯”了一声,觉得学语文比物理更能让人接受些:“但……默写留到考试前再说吧,没兴趣的东西,我可能记不了太久。”

“行,那就先看看阅读题,”江声拍拍他的后背,指尖碰到衣料下隐约突起的脊骨,又忍不住心疼地摩挲两下,“我想想……阅读的话,我自己做得也不怎么样,不过以前整理过一些题型的解题公式,赏析题之类的——和理科肯定是不一样的,公式也不能保证拿满分,但可以参考看看,至少能写到及格了。”

“你还会整理这些啊……”陈里予第一次听到语文还有公式,觉得很是新奇,“只有阅读题吗?”

“还有作文——好了,先起来坐好,看看笔记就知道了。”

陈里予这才不情不愿地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端过燕麦奶喝了一口,猫似的伸出舌尖舔舔嘴角,颐指气使道:“那还不快把笔记找出来。”

语气清清淡淡的,说出的话却像哪家大小姐。江声忍不住弯起嘴角,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感叹自己的角色从经纪人变成了书童侍从,也不知道算升级还是降级了:“是是,遵命。”

他说是整理过笔记,其实不过是草稿本里可怜的几页纸罢了,字迹尚算端正,只是格外简洁,如果不经解释直接看的话,还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里予默默地听他翻译,试着把他说的成分套用进一篇现代文阅读的答案里,发现确实有可取之处,至少思路清晰,也能答到大半的点,感到安心不少:“那现在做阅读吗?”

“嗯,可以……但除了这几页纸,我真的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江声摸摸鼻子,道,“慢慢来吧,不着急,先一起看看文章,做一遍再对照答案查漏补缺——老师说语文只能靠多背多练,之前还让我们每天做一篇阅读来着。”

陈里予看见印满一页纸的阅读文章就眼前发黑,难以置信地皱了皱眉:“每天一篇?”

“嗯,不过后来改做整张试卷了,每天不止一篇,”江声接收到他话里微妙的担忧,摸了摸他的后脖颈以示宽慰,“好啦,我们小瑜就不用每天一篇了,想练的时候就看一看,总会有进步的。”

说是一起做阅读题,看着看着就变成了亲子故事环节——陈里予实在没有耐心看这么长的文本,也很难直接理解议论文的内容,看了后面忘了前面,通篇读下来除了记住“气候变暖”四个字,什么也没能读进心里。艰难熬到翻页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朝江声的方向挪了挪,按着太阳穴示弱似的轻声道:“看不下去了……”

真不知道那些真的十年如一日、伏在桌前守着方寸灯光寒窗苦读的学生,是怎么熬过这样枯燥反复的课本和作业,熬出得心应手的完整答卷的。

至少对他来说,上天关了他的门,留下的窗户又总开开合合没有定数,现在要他推开那扇锈死的门,去看门外同样平庸昏暗的景色……造化弄人,实在了无生趣。

“乖,”江声伸手接住他,安抚般揽住他肩膀,“慢慢来——一段一段来,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嗯……写完这篇能抱抱我么,”陈里予把脸埋在他衣领间,声音低得像是叹息,“多抱一会儿,不想别的事,认真地抱一会儿。”

-

一篇阅读从理解到做题,再到对着答案订正总结,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写完之后江声履行诺言,认真地抱了一会儿自家被折磨到精神奄奄的小猫,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充电桩,让陈里予靠着他充电。

“还是学物理吧……”陈里予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他胸前的卫衣绳,觉得自己一闭眼看见的还是那满满一页文章,实在有些魔怔了,“物理好歹没有这么多字。”

江声却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罕见地皱眉道:“先不学了,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想吃的么,我出去找找。”

陈里予的表现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尽管过程冗长又折磨,但最终写出的答案却逻辑通畅,合乎文本,能拿到七成的分数。

做题的时候他始终用手指按着太阳穴,反反复复地翻页圈点,略微蹙起的眉头也从未放松过,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挺直的脊背都没有丝毫弯曲的意思,像是骨骼里钉了一根针,执意强撑着精神也要做完眼前的题。

到后来不用江声开口解释,他也能循着自己的思路和那几页“公式”尝试着写下答案,一字一顿,拼凑出完整的语句了。

该说不愧是他么……经历过这么多外界加诸的苦难,尚且保持着坦然处世的精美和优雅,终究是有些超乎常人的坚韧之处的。

可江声却只觉得心疼——这么纤细的骨架,倘若真的钉进**风吹不断雨打不朽的针,该有多疼呢。

何况陈里予从来不是什么精美好看的工艺品,他只是一个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喜欢撒娇讨抱又惯常口是心非的高中生,一个活生生的人……江声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不想表露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消极情绪,抱着陈里予的手臂却有些沉重,不知该怎么拥抱对方才算周全。

“没什么胃口……”过了片刻,怀里的人才轻声回答道,“暖气太闷。想出去走走。”

“好——可是外面很冷……”

“那就去地下停车场吧,我想透透气。”

江声点点头,觉得此时此刻除了强打精神继续学习,别的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对方:“行,走吧。”

“等等,”陈里予从他胸前抬起头,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你……”

“嗯?”

“我都做完了……”

“嗯,做完了才要休息一会儿啊——”

江声有些茫然地同他对视,面面相觑良久,才猛地抓住了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糟糕,光顾着心疼,都忘记夸夸小猫了。

“怪我怪我,”他连忙揉揉陈里予的头发,真诚道,“小瑜真厉害,第一次就写得这么好,太棒了。”

“用你夸……”陈里予嘀咕一句,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走吧。”

推开房门,江声父母还在客厅看电视——准确来说,是放着电视当作背景音乐,一个看杂志一个研究十字绣。

江母见两个人穿着外套,全副武装的模样,捻着针头疑惑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嗯,学得气闷,出去走走,”江声神情自若地解释,“有垃圾要带么?”

“不用,你爸刚才下去遛弯丢过了。”

“行,那我们走了。”于是江声打开门,又回头补上一句,“很快就回来,放心吧妈。”

再寻常不过的家庭对话,陈里予自觉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只能礼貌地朝江声父母点了点头,转身跟着江声向玄关走去。

等到两人关门走了,江声父亲才推推眼镜,感叹道:“这俩孩子关系真不错啊,挺久没见江声带同学来家里了……”

“是挺好的,”江母倚在沙发上,缓缓换了个姿势,后半句话的音量逐渐低下来,像是在对她十字绣上的牡丹花说,“可我总觉得……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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