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一百一十节 众叛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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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刚刚得知赵过等人在按罗谷埋伏官兵,官兵便进了按罗谷。

  老天似有意成人之美,西方忽然绽开数丈日光,阳光纵越按罗谷南面坡,经大片、大片的雪面反射,开阔的谷口谷底儿炙明,几十名作前哨的官兵骑马入谷,均感到刺眼,往眼上一罩手掌,飞跃而过了。他们不知不觉入通过,后面官兵更不提防,受其利导,形如长蛇,徐徐往谷内开进。

  领兵校尉接近于谷口,视两边开阔,坡度平缓,虽有野生树木,均矮短稀疏,也不免大意,何况他面临的只是一干乱民,即便是在此埋伏,又有何用?!

  这就居外指挥将士通过,希望能尽快慑服一干乱民,完成将军交给自己的重任。

  积雪深厚,马兵谷内扬尘,惊扰后队,纷纷下来行走。

  前路静谧,除了天籁雪裂,别无响动,正面所对大坡斜横,好似卧龙,侧面雪坡,红光乍现,薄雾轻分,似远似近,几不像凡世,蓦然回首东天,以为不真,却又见碧空祥云,天高云淡,真一幅天然奇景。

  人走在下头,对比征战不宁的生涯,心都酥了,均对着侧面略微背光的一坡张望,将美色胜收在心。

  忽然,前面雪雾乍起,一声痛呼凄厉拉响。

  人猛地被拉回心神,心胆缭乱,神怯中往响荡的方向看去,数十名野兽般的汉子自阳光艳丽的一坡上跳跃,卷着雪浪,缨枪反搠,嚎呼便下,掠在队前,势如千钧地射出飚风般的投枪,钉了个人仰马翻,刮出飞舞的血滴。

  全旅皆惊。

  上上下下不免慌动手脚,遣兵走卒,似鸡飞狗跳。

  军官们不及反应,就发出了几声又短又急的喝声,前往应付,阵势未来及摆,对着的坡面上更是万人鼓噪,震惊人耳,远坡轮廓,人影密麻,皆衣着灰狞,踏雪走浪,雪雾弥张,声势冲云吞天。

  为首穆二虎是一条大虫,手提双刀,顺光叱咤,扑面下来,顿时搅了一团血肉,赶走旋刀,杀得漂血满袖。

  校尉连忙往身后看,身侧另一坡,却无响动。

  他想对面一坡比侧一坡峻,对方布兵,疾驰而下,赶击众人,想必是要趁自己长蛇大摆,侧面一冲,打散自己,连忙收缩兵力,布兵盘扎,然而,民壮皆如黑丸,已经冲下来了,收缩不住,士众被冲散,争相后奔,校尉也只好先一步往侧坡上赶,希望提前居上,待敌人冲势一老,杀奔回去。

  果然,百姓们不知惜爱体力,一股可作气,再则竭,在谷底追了二百步,上坡又追百步,势头已疲,官兵被校尉和众将佐拦截回来,趁势整阵。

  校尉眼看对方一阵赶杀,部下就死伤数百,两眼充血,举一把长刀督阵,咆哮着指挥一列、一列悍兵往对面冲锋。

  这次出战,官兵备弩极多,步兵的回冲,给弩兵一个荷弩的机会。弩兵也回返过来,走在步兵之后,比着指挥剑,往两翼赶去。李大头见势不妙,按吩咐赶了几个毛驴人,几头毛驴平行横走,上头的人“咣咣”狂敲,这是要鸣金退兵。

  义军一听,就往回撤,但还是来不及,官兵数百张弩机张而待发,第一轮士兵迅捷猛冲,杀了十余人,他们一收脚,第二线被组织起来的士兵不及他们势老,整齐赶至,提势再冲,到了第三次,义军已经顶不住了,只好上坡固守。

  他们固守,老于疆场的校尉也不忙于赶追,在谷底整形阵型,以便仰攻得力。

  官兵经过一调整,少时疏密有致,进军有序,进队进发,暇队依然不动,兵未至而势压人,还未交锋,人就大多喘不过气来了。谷上也组织了弓箭,撇了几十箭,见官兵不动则不乱,往上走,徐徐张进,根本起不了作用,兀自紧张,连忙往官兵身后张望,可是对面坡右空空如也。

  他们记得,那个布兵的小子说好的,官兵攻山,他会带骑兵冲出来的,此刻见不到人,都觉得骑兵已失其期。

  眼前官兵已近,他们只好努力奋战。

  第一线不敌,倒了十多人,穆二虎一回头,众人纷纷往后跑,把李大头拉成的战线冲得东倒西歪,只好痛骂,痛骂也不管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官兵兀自上山。官兵横队分为六排,各为小阵,一侧有斜队,背后有三角小阵,山下还有闲暇方队。

  穆二虎猛地冲过去,到了李大头身边,大声说:“趁官兵没有全部上来,赶快,赶快,以多打少。迟了来不及了。”

  李大头有点儿目眩。

  他分明觉得这是官兵战术,故意让下头的那些兵不动,见穆二虎跃到自己身边咆哮,只好用手指压着脑眼说:“别急,别急。”

  他寻思不得计,只好吩咐大伙:“咱们退上五十步,看他后面的上不上山。”

  百姓们连忙后退,刚一退,屁股后面就是一丛箭,当即又倒了五六个,另外还有七八个受伤的。

  穆二虎见李大头光想着后退,给官兵当活靶子,大喝一声:“都跟我冲。”说完,带上上百名率先响应者,趁官兵箭尽,扎下去了。李大头勒令不住他人,只好也带人杀了下去,刚刚杀得官兵示弱,箭矢一片,密集射下。

  这一次惨嚎邻比,好几十人都躺下了,黑糊糊摆了一片打滚。

  官兵再进,满山的人被他们又赶杀好几十。

  穆二虎一人陷阵,手刃十余,左右无缘,只能在往后走,逃到李大头那里,看到官兵添兵,坡下鱼贯,拉上他大喊:“都走。都走。”

  李大头正与他人厮杀,被他提了后背,只好顺着他败了几十步。

  这几十步之间,百姓们已是各自为战,死伤惨重,一直与官兵解除不上的丁壮都慌了,只好往上填人,死争这一线。

  穆二虎也杀得疲,看着众人成片靡倒,大声哭嚎:“赵过呢,赵过呢,这小子怎么还不杀出来。退,赶快撤。”

  李大头实在受不了他,赶上就是一个耳光,咆哮说:“这一仗毁在你的手里,上,都给我上。”他提剑往身后喊:“上,都给我上。”

  他们人多,这一喊,顿时又把官兵压下去了,足足杀上二十多步,这批官兵顶不住,下头一批奔了上来,与他们相抗,又杀了上去,三角阵忽然扎进来撕口子,撕开了,冲入纵深,与后面的人搅,众人一退再退,形势危如悬卵。

  这一回,连李大头也顶不住了,翘首期盼赵过。

  赵过却还是不见出来。

  赵过那儿正对着战场,他一个站在两个侧坡组合的口子后面观察,手持两个三角旗,这小谷沟的后方,才是他的骑兵。骑兵们只闻声不见人,早按捺不住了,看到他还不招骑,几次都无视他的威胁,悄悄从另一个地方上坡冒头,瞟眼下去,只见官兵都背对着人站着,分明一点也不提防,而对面几数坡面上,乡亲们死伤惨重,都是父兄亲戚,个个痛不欲生。

  百姓们一败再败,后退数百步,官兵们开始兵力不继,校尉持重观察,终于下令,把有生力量全部派遣上去。

  旗帜一摆,官兵动了。

  赵过这才回去,见众人都怒目看着自己,说:“现在可以出击了。”

  众人都怪他见死不救,见这会儿官兵走完了,才要抄谷,责问他:“现在去,击谁?!”赵过也不理睬,穿蹬上马,抓起扎在一旁的长枪,从马下解了一支锏,说:“我不是怕你们见官兵多了害怕?!打不打,不打就撤。”

  众人无奈,只好上马。

  赵过竟仍不显迟,招呼几个人,慢吞吞地上正侧面,让其它人走两坡凑的沟儿。

  走坡沟本来可以悄无声息,可是众人心急,一打马,箭一样就冲了,不见人就高喊,倒是赵过带人从官兵背后出来,从坡上缓缓走下,反无人注意。

  校尉确定再无伏兵,哪想到赵过坐看众人吃败,就是藏匿不出,一点也不提防,陡然听闻马客奔呼,侧脸一看,一支骑兵从一旁杀了出来,情知坏了,当即抓起铁胎弓,号令抵抗,已来不及,骑兵一冲,官兵营地十几匹暂时用不上的战马,就举了蹄子,到处乱撞,十几名官兵死相难看。

  校尉连开两弓,夺马欲走,赵过悄无声息地下来,径直取他,他只回头看了一眼,就被一枪挑杀。

  其余人来不及分辨,都知道自己杀的是官,赵过杀的更是个大官,欣喜若狂地往他身边聚拢。赵过一边砍割校尉头颅,一边指挥:“鸣号。往前冲,冲。”

  众人就硬着头皮冲。

  他们往上冲,官兵就往下跑,山上的人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骑兵,群情激愤,赶杀了下来,战场上倒流如柱倾,赵过一手执锏,一手提人头,四下驰骋大呼:“降者不死。”官兵还算不上死与不死,争相往回跑,弓手早等在那里,自两路张弓,射杀极多。这一射,除了一味抱头猛窜的,其它的只好回头,降者众多,死伤惨重的百姓反砍起来顺手。

  赵过拦不及,手提人头避了一避,不提防穆二虎冲来一扑,被扑下马去。

  穆二虎不等他爬起来,就是一拳,问:“你人呢。人呢。就知道拣便宜。”赵过大怒,举了锏,还是放了下去,说:“拣便宜?!你怎么不拣呀。”关键时他口吃不灵,就是想不起来说,我们几十个杂凑的骑兵,不到关键时候,杀出来有用么?!眼看穆二虎举刀来砍,信手给他打掉,指着他的咽喉,气得半死。

  李大头老远就看到了怒目相对的两人,奔到两人中间,推了穆二虎一把,给赵过说:“他就是个混蛋,不是他,这一仗打不这么惨。”

  穆二虎争执说:“我咋啦,我咋啦?!谁有我杀的官兵多?!”

  赵过提起校尉的人头,说:“再多,没我杀的有用,你就是匹夫之马。”

  没人更正说,应该是“匹夫之勇”,穆二虎怀疑他骂得极阴损,看着李大头跟对方沆瀣一气,逮上先给一拳,再去找赵过算账。

  赵过懒得跟他争执,说:“赶快把人收收,咱们走,快马一匹,官兵顷刻间就能接到信儿。”

  李大头连忙说:“对。对。这事儿咱找别人评理,先撤。”

  穆二虎又一把提住他衣襟,说:“撤啥,还在追敌呢,这兵器,盔甲,不拔下来呀?!”

  赵过说:“不追敌了,将俘虏放掉,让他们抬校尉的尸体回去,咱只收粮食、盔甲和兵器,如此以来,他们就不怕我们和游牧人勾结,暂时也不会来对付我们。快。”他看着穆二虎,实在无奈,只好问:“你听不听吧,你喊的这么厉害,当初你咋就想不出在这儿打埋伏呢?!干嘛找我呢,阿鸟回来,咱再让他评一评,行不行?!你先把人收回来,带上兵器和粮食,赶紧走。”

  穆二虎终于冷静了许多,烦躁地说:“我就是个粗人,错对我也不知道,你让干,都去,都去,敲锣。”

  他看着山坡上倒下的乡亲,痛苦地蹲下,说:“我们是官兵的三、四倍,还埋伏人家,可是还是差一点输,倒了几百口子人,我只是心里难受呀。我不是觉得你不对,是气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这时,有人拍他肩膀,他叫了几声“别来烦我。”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谁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动?!”

  穆二虎一抬头,惊讶了,发现赵过欲说还休,只是站起来,捧住狄阿鸟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狄阿鸟说:“刚回来就赶来了。我真想不到,你们竟能把官兵打败,打得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穆二虎:“你怪阿过见死不救?!等事情过后,我会好好问问他的。”

  穆二虎看了赵过一眼,恩怨尽释,说:“也不是,我就是怕你们和俺这儿人不一条心,胜负都好说,总不能看着人一死一片吧。”

  这倒是实情,也确实是穆二虎真正担心的隐情,死大伙一起死,生大伙一起生,哪能看着不管呢?!

  狄阿鸟点了点头,给赵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过也挖脑汁,说:“不是不救,要是我出来,也救不了呢,要是我们轻出,这一仗不是要死更多的人?!你连这点都分不出来?!以后怎么带兵打仗!!我现在就去带人救治兄弟们,你去不去?!”

  穆二虎自然要去,狄阿鸟拉住他,说:“你不放心?!别去了,你找两个人,送我过河,我要去见王志……连夜回来,还要去见陈元龙,不能耽搁。”

  狄阿鸟连夜过河,把健符交去王志手中,方感到稍稍安心。

  王志哭了一场,再与狄阿鸟计较战事,原来白羊王重占楼关,他手中无兵,只能造势,不敢应战。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狄阿鸟与他议论说:“此时乃我围白羊王也,非白羊王与众虏围我,只要陈元龙不急躁,扎下脚跟,白羊王自然先受不了。”

  王志有同感,陈元龙几万部众,只要粮不乏,自然不会被游牧人吃下肚去,分析说:“此次长途奔袭,怕粮草不足,用了很多驴骡马匹,我想,应该可以支撑几天,的确可以熬过鞑虏。”

  狄阿鸟这又说:“我与陈元龙虽已成仇,却仍不愿意他一败涂地,损伤朝廷元气,既然白羊王也不敢图雕阴,将军也不妨一边求援,一边从西川坝水路运送粮食,现在北乡兵户聚集在湖边,足可接应粮草,馈资其军,自然能让陈元龙沉得住气,他只要沉得住气,这一战,就是利在我,害在敌。”

  王志以为然,一边上奏陈战事经过,怕朝廷偏听偏信,一边再寻思着筹备粮草,上西川坝,以船筏输送。

  狄阿鸟这又连夜回去,只是他并未在第一时间赶往陈元龙大帐,而是回到山寨,一觉睡醒,召集家人,说:“恐怕我再无出头之日,值此时节,还没有死,赶快让尔等安所。”

  他让人叫来李大头,穆二虎等人,让他们协助男丁安家此地,又收拢山寨众人,征得男人们同意,让家中女子出来选配,说:“男婚女嫁乃天经地义,尔等不能老于吾门,择偶去吧,以后把我这里当娘家就行了。”

  他另有意让柳馨荷也择夫再嫁,可柳是个嫂嫂,他不敢做主,一试探,见她不肯,只好作罢。

  除柳馨荷以外,谢小桃乃吕宫所托,只能助她在此地安家,自然不好为之择夫,卓玛依一头金发,择偶不便,加之她自己极为排斥,也能照顾众多孩童,就算了,杨涟亭的姐姐寻死觅活要服侍在自己身边,也算了,棒槌自然也算了。

  至于另一个狗人少女,路勃勃说是他养大好娶妻,也没发遣,其余的均分粮分物,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没发遣的妇人,也就近先落个儿户,分开过。

  至于一干少年人,除了阿瓜和十余个太小而不能自理的,放在柳馨荷她们身边儿,其余尽付老袁,叮嘱说:“我这里还有数匹马儿,你拿去换粮换物,资助孩子们长大。我如若度过此劫难,以后继续供资,过不了,你让众人帮你一把也好,别怕厚着脸皮难堪。”

  众人皆感伤流泪,不管是真是假,都大哭一场,寻了樊英花让她求情。

  樊英花也摸不到狄阿鸟的脉门,不知他是不是先安顿众人再安心外逃,且观察着,但是这个且观察,总是往好处寻思,她也就欢欢喜喜地看着狄阿鸟开窍,把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丢开,毕竟他的一干家臣都等在疆外,久候不至,必然面临崩散,到时李氏一阀四分五裂,各奔东西,岂不让人惋惜?!

  段含章倒是服了。

  狄阿鸟已经算第三次散其家,她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仆也不能留,家涂四壁,两间发臭的窑洞,竟然也没闹,冷眼在一旁看着。

  据狄阿鸟所知,她近来“呜呜、拉拉”念萨满经文,想必万念俱灰,应该想出家。

  樊英花继续做他的工作,先赞他视钱财奴仆为无物的态度,后又说:“抗兵交加,陆路皆闭,宜速行。要是你不放心,就把赵过留下,我见他布兵作战皆有模样,遇到了事情,也肯三思而后行,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狄阿鸟说“好”,驱赶了人去,就坐在空荡荡的坪上。

  樊英花生怕他一转身,又改主意,想他也是心里孤苦,就一直在他左右缠个话说,发觉他心情颇好,就着棚边比划一路怪拳,又知道自己老盯着,让对方生疑,干脆一旁躲着留意,留意着,留意着,就听他哼哼:“而今我发散家徒,彻彻底底又成光头光腚儿,头锤不扁、身斩不断、腿踢不动,蒸不熟、炒不爆、煮不烂、响当当一条青鬃老瘸狼,看尔等能耐我何?!”樊英花本来还笑着,一听就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之前怎么还说,他若度过此劫?!

  都要走了,还有什么劫么?

  都要走了,还问什么“尔等能耐我何”?

  难不成,自己连番苦劝,反而把他劝到另外一条路上?!

  他是没有煮子杀妻之能,可他遣散了,倒真是“蒸不熟、炒不爆、煮不烂、响当当一条青鬃老瘸狼”了。

  她呼吸都抖了,跑出来说:“阿鸟。你该不是发散己家,一人求质吧?!”

  狄阿鸟笑了笑,看着她极担心的眼神儿,轻描淡写地问:“你不愿意?!真不愿意还是假不愿意?!”

  樊英花怒道:“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

  狄阿鸟笑了笑,反过来说:“你不觉得你也太过分了么?!你不也是发其家,亡出塞,无处可去,最后牺牲美色,拉拢我,寻个去处么?!”

  樊英花怒极了,抬手一拳,就送了狄阿鸟一个猫熊大眼。

  狄阿鸟捂了揉揉,不改其笑,说:“当我说着玩儿吧,我只是怀疑一下,我总觉得在雕阴,有一支我看不见的手在拨弄来去。”

  樊英*虚了,连忙收了怒火,“哦”一声,问:“你怀疑我么?!”

  狄阿鸟连忙说:“不怀疑,只是觉得怪怪的,我什么都没有了,阿章都吹鼻子瞪眼,为什么你反而对我这么好呢?!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儿呀,现在既像个良妻,又像个贤母,我总有点儿不适应,呵呵,不适应,你没有在暗中算计我就好,就好。”

  樊英花确实算计他了,这会儿,心虚起来,也不知道他故意拿出一付与自己过不去的样子耍耍脾气,还是真散众为质,心里倒是说:“而今赵过领兵与官兵对了阵,想你也不会那么傻,冒着生命危险,典身为质。”

  在她看来,狄阿鸟是个极爱自己生命的人,该胆小的时候,听见风摧,就怀疑屋塌,必不会拿生命儿戏,只不过恨自己摆他一道,要给自己点颜色看看,自己犯不着小心眼,与他计较,只是暗暗留心。

  到夜晚,两人相拥而眠。

  樊英花绝口不敢催他什么时候走,只是红着脸要求:“你还是不肯把我当成你家妻子看待?!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绝非什么交易,你要是不明白,我还是离开你的好。”

  狄阿鸟把她亲了个娇软,问她“会舍得么”。她慢慢困顿,闭眼安睡,睡到半夜,陡然惊醒,一摸身畔,人不在了,“呼隆”坐起来,再一看,狄阿鸟在灯下看书写文,惊讶地看着自己,这才放心,倒头又睡。

  近些天,狄阿鸟不在山寨,在官兵行伍之中,而众人欲与官兵对战,她生怕官兵欲杀狄阿鸟,头发都愁掉了大半儿,哪里睡得好,这狄阿鸟一回来,她哪能不贪睡,这就沉沉睡去,直到天明。

  天明鸡一叫,她感到狄阿鸟还没有就寝,这就抬起头,一看,人不在了,自己面前摆了一封书信,题头为:“爱妻战友副帅姐姐樊亲启。”虽然字不好看,但很醒目,一笔一划,慌忙抓在手里,用力剥开,展信一看,写道:“我以为,知卿心者莫过我,你定然也以为,知我心者莫过卿。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大概都知道,你一刻也等不及,催我,算计我,我不怪你,换作我,部众出塞,茫然不知何为,亦不免心急,生怕父祖之业,断送己手,人之常情哈,况你爱我,重婚姻之诺,必不欲我轻生,是以骗我,哄我,算计我,甚至还想过强行掳我,所以,我也只能骗你,稳住你。非我欲加心计于你,委实我所为之事,乃是大事,我所图之业,非你所图之业,何也,一则男儿,轻身一诺,不敢轻绝,二则,受皇帝不杀之恩,主臣之誓不敢轻背,三者,幼时垂髫,家父告我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敢为天下先,我与你一去,自弃其国,外无以立,内牵坐甚重,何忍也,自然不可为,至于皇帝会不会扶外藩,无先例,自是为天下先,我孑然一身,不试安知不成耳?!我敢言,父叔之旧地,金留真部图之,拓跋氏图之,高显,纳兰,克罗子部均图之,其民自图之,换任一方,征战连年,必不能富足,不富足,遇秋,则举万众以拔中国(中原)之城池,今拓跋氏固陈州,国成矣,首尾无以故,患莫大矣,非我不能安。

  “国之存亡,不光在国,亦寄于我一身尔,非自诩,乃高显君轻臣悍,实非帝国所知,我龙氏阿舅,图谋深远,而龙氏一族,人才辈出,疆域所达,不载图册,之所以举兵随叔父,是图我家尔,他日国运一固,黑水下游可筹二十万众,举一国,可得三十万控弦之士,安肯无可事事?!

  “金留真久居漠北,被拓跋巍巍、慕容达尔所拒,已数十年矣,拓跋氏不抗荆人,畏者岂荆人乎,实金留真也。我虽在中原,却常不敢忘大漠事,每得俘虏,必问他从何而来,据我所知,金留真部已大败慕容氏,慕容达尔数万部众,仅走脱三千余,投至克罗子部;而拓跋氏大衰,大漠内外已无人可与之敌。

  “金留真之所以未曾南下,是年老体衰,举万众渡河,掉水溺毙,其弟额多真与其子争位内讧。一分为二则尚佳,倘若一虫食尽另一虫,拓跋巍巍知不能拒,必弃大漠内外,全力经营陈州,东、西二梁,下西仓,至内海,或食仓州。北方三分矣,龙氏据东,拓跋氏据西,金留真部则据大漠内外。帝国久疮,能抗一酋,而不能敌万众,几家纷纭,患大矣。

  “外患无止日,内而无人先知,岂不悲哉?!

  “与之相比,博格阿巴特不过区区萤火,死则矣,不死,必为天子豁免,跻身为列。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走吧。卧在权势之畔,枕戈待旦,男儿为之矣!远走高飞吧,忘掉我这个卑微的人,也忘掉你经营的一切,去过尘世间的生活,倘若等我,我不死,定然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我看你也不会把我放在心上,那也没关系,你寻个人家养几个儿子,只要老大长得像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樊英花不知是羞是怒,是凉是木,怒叫一声,振纸撕裂,轻衣拔剑,挑灯乍看,久僵不动,忽然上前,将剑钉上,自己归卧炕角,仰天摊开双臂。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起来了,让人备好马,并唤来赵过,冷冰冰地说:“狄阿鸟夜里笑了一夜,给我写了一封信,要与我恩断义绝,我也不好厚颜久呆,你便看着他在这儿扎下的烂窝,我今日就走。”

  赵过愕然问:“走?!阿鸟呢?!他真的要与你恩断义绝?!”

  樊英花竟然没有发怒,拄剑而起,淡淡笑道:“他既然要与樊某恩断义绝,樊某怎好再让他见到,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我樊某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鸟雀,还要他跑过来,亲口告诉我说是真还是假?!”

  说完,走出窑洞,几人几骑,扬长而去。

  赵过追赶两步,喊,喊不应,只好拍拍脑门,一回头,杨小玲抱着阿狗站旁边了,到了跟前,也说自己要回家。

  赵过有了前例,张口就问:“阿鸟也要与你恩断义绝了?!”杨小玲哭着说:“我与他恩断义绝,看看你们都干了些啥?!都干了些啥,我要是再不与他断绝关系,我们杨氏一门,岂不是要被满门抄斩了么?!”

  段含章辗转出来,吃吃笑笑,幸灾乐祸地说:“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他众叛亲离的一天,怎么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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