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三十三节 倒行逆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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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阿鸟不懂声色地回去了,半夜三更去看了看几个孩子,发觉土狸子的被子掉了,且给他遮盖上。

  黑夜之中看看土狸子,确实是他儿子,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是他儿子,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没陈定一的秀气,甚至也没有嗒嗒儿虎端正,似乎丑丑的,可自己不也是不大漂亮吗?!小时候还显大的一双眼,越来越细,孩子也一样,越是丑,长大了越是条好汉,倒漂亮了不好,只知道讨人爱,钻女人堆。

  他看了一会儿,再根据土狸子的生日细细推算一回,按自己那天的大致时间算,确实十个月上下,加上身体强壮,不是早产儿,的确是自己的孩子,也是的,黄家人自己不也在替自己算着么?!

  要是不是,怕他们也不敢硬说是自己儿子,那是心里有谱。

  天亮之后,他让去请张铁头,让这个与关中大侠有过来往的家伙给参谋,怎么才能把自己铲除关中大侠的诺言兑现。

  张铁头想了片刻,说:“去告。这个关中大侠很有钱,钱来的有问题,他出来混,身上有功夫,又闯出这么大的一个名头,手上肯定沾的有鲜血,朝廷不是正在抑制豪强么?!干嘛不从官府置他于死地?!”

  狄阿鸟没好气地说:“我还听说他与秦台来往密切呢,私募兵马去接秦台,可至今也不见朝廷动他,反倒和李卫来往着,岂会是个一推就倒的家伙?!”

  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的靠山不是李卫么?!去,上门给走个趟趟,看看他是不是只靠李卫,和李卫的关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李卫有什么把柄被他抓着,才和他往来?!”

  张铁头虽然要去,还是连忙更正:“阿鸟,我的后台可是你呀,李卫什么玩意儿,不就是官做的大点儿么?!”

  他走了之后,狄阿鸟决定去见一个人,立刻让人备车。

  这个人,他真的不熟,去了,只能试着看,如果还是不行,怕是只能让秦禾进宫,试试让皇帝动手。

  梁大壮一夜没睡好,赶个车还打着哈欠,狄阿鸟给他套了一身鲜亮的衣裳,他却照样用袖子揩鼻涕,虽然现在是不说俺,俺的了,却还是那个熊样儿。

  梁大壮说:“办完这件事,我们就该走了吧。”

  狄阿鸟恨不得立刻就走,不过事情没完,朝廷也没让呢,他叹了一口气说:“离准备妥当还早着呢。”

  驱车到了丞相府,大早晨排队呢,一递贴,丞相家的家奴,立刻把他从人丛后面挖出来,带进去。

  进去之后,丞相鲁之北就出来了。

  他腿不大好,皇帝启用他,除了用他的头脑,关键还是用他镇住丞相这个位置,特许他没要紧的事儿,可以在家办公。狄阿鸟几个月前,在花阴见了他,只知道他和自己父亲认识,倒不知道能不能借着父亲在他面前撂响,一进来,行个礼,就说:“老丞相,还认得我么?!”

  鲁之北笑道:“这不是狄小王爷么?!”

  他挽上狄阿鸟,说:“没想到你还来与我告别。”

  狄阿鸟愣了一下,连忙说:“想着丞相与家父来往,是小侄在中原唯一能仰赖的前辈,安敢不来?!”

  他们分别坐下,说了一会儿话,鲁之北都是劝他,心里要有朝廷,要知道惜福的,说了半天,狄阿鸟这才提到了来意,说:“丞相大人,不知道是否熟悉许景琦这个人?!”

  鲁之北点了点头,说:“略有耳闻。”接着又问:“怎么,他为难你了?!”

  狄阿鸟哼哼两声,且让人意会了,大声说:“嚣张。我听说他是秦台的余党,倒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不找他算账?!”

  鲁之北说:“秦台倒台时,他立了功,当今陛下又不是睚眦必报,也没追捕秦台的余党,他与李卫走得比较近,你就要走了,还是不要和人家较劲,毕竟你现在是外臣,弄个不好,就违制了。”

  狄阿鸟心说:“要不是怕这怕那,我还来找你么?!”

  他立刻给出一个不快的姿态,起身说:“原来丞相大人怕李少保。”

  刚刚要走,鲁之北表情严肃地站起来,伸出手掌,喊了一声:“留步。”

  狄阿鸟站住了。

  鲁之北叹了一口气,说:“我真为你担心呀,你怎么是这个脾气呢?!几个月前,在花阴,我就觉得你毛躁,你此去疆外,就这样,当得起重任么?!”

  这是激将,但它似乎没起到作用,反而让人家担心自己是不是毛躁,狄阿鸟无奈,只好说:“我本来就没想就藩,陛下非让我去。”

  鲁之北迈了一步,亲切地说:“世侄记着,再不要这么说了。就藩是坏事么?在异地称王,这是小事呀?!三公九卿,哪个如你?!你还不满意?!你知道你背后多少人眼红么?!就是这出发前的几天,更是凶险,行差一步,就给人了可乘之机,你无心就藩。无心富贵,这是好事儿,可是,你不能到处都表示,这是朝廷强加给你的,知道吗?!至于许景琦,我替你料理了吧。他和李卫相好,手里是有些不法的劣迹,可李卫大人又是朝辅重臣,没有必要,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人物闹个失和。你回去吧,过上一会儿,我给刑部打个招呼,唉,回去多修身养性,你父亲可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狄阿鸟没想到这么就完了,见他督促自己回去修身养性,赶快溜,到了午后,张铁头也回来了,说:“阿鸟,你不知道,李卫正恼火呢,刑部,大理寺都动了,招呼都不打,就把许景琦的家给围了,把人押走了。”

  狄阿鸟大吃一惊,说:“这么快?!”

  张铁头说:“李卫忙着进宫,根本就没睬我,我是问下头的人,给问出来的,他是怕翻到姓许的后帐,牵扯到他,要进宫面圣。”

  我的天哪,这也太快了吧。狄阿鸟派人去打探,坐了一会儿,只是喝了杯热茶,与弟兄们交待些事情而已,也就是一个多时辰,消息回来了,说:“朝廷把许景琦拖到午门外,已经问斩了。”

  狄阿鸟抹了抹脑门,感觉着这丞相太厉害了,到跟前就是一个斩立决。

  回头想想,倒像皇帝直接下的令,立刻回丞相府去问,再到丞相府,丞相不见,只是派人说:“丞相让小的传话说,世侄现在已经是外藩,还是少与朝廷上的大臣来往得好,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早日出发。”

  狄阿鸟这个冷汗呀,一个劲儿倒流。

  听这口气,杀这个人,丞相动了,皇帝也动了,自己还真他娘的干了一件蠢事儿,二话不说,一缩头,立刻就回府邸,看看安排的已经差不错了,就说:“还是早走走安生。”

  马不芳忙完了事儿,过来问:“是不是没有别的了?!”

  狄阿鸟说:“当然有,你还记得我那个画地图的朋友么?!你告诉他,东家说了,东家会加些钱,让他把塞外的地图也勘实,还给他谋个了差事,就是跟着咱们一起出关,到大漠深处去看看地界儿。”

  马不芳说:“连夜去?!”

  狄阿鸟说:“得给他一个拒绝的余地,万一他拒绝呢,咱得另想法子迫使他走,所以你今夜去。”

  马不芳正要走,狄阿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这是费青妲写给他的信,你一并转交给他,可以告诉他,不久之后,费青妲会代表三分堂,到那里去与博格阿巴特做生意。”然后,他又补充:“你也可以问问他,还认得一个叫狄阿鸟的人么?!”说完,一摆手,让马不芳走了。

  马不芳这一走,他不免有些忐忑。

  因为这个吴班确实不简单,画地图,已经不是在作画,谱写地理人文,已经不是再写文,以自己的了解,这个人懂兵法,尤为难得的是他务实,他年轻,和自己很早就是朋友,他又忘不了费青妲,而费青妲是阿田的心腹,所以,一定会肯为自己所用,到了自己身边,会弥补赵过他们的不足。

  他是个智将,就算没有带兵的才能,也能在自己身边做个参谋,在这方便,他经过磨练之后,又是与谢先令,史文清他们各有所长,如果从纯军事的眼光看,他一定会后来居上,这个人,自己必须得想方设法挖走。

  自己就等着费青妲的信呢,本来还以为她不肯写,现在才知道,费青妲还没有忘掉他,那就好,信到了,事情就好办了。

  十拿九稳。

  对,十拿九稳。

  虽然十拿九稳了,他还是焦急,万一,十拿九稳,便偏偏逢到这个不稳的一怎么办?!所以,他一个人转呀转,一直转到妻妾那边有暗示,今晚又轮到蜜蜂她娘了,这才移步过去,完了事儿,不顾纠缠,又穿衣裳起来了,到院子里等马不芳回来。

  又是几个月的准备,终于要出发了。

  其实狄阿鸟准备不准备都想早点出发,但是他怕人看出来,硬生生准备了将近一年,好像他磨磨蹭蹭不想走一样。

  祭祀了上神,路神,皇帝派大臣送到郊外,狄阿鸟就带了连坑带骗的队伍与几百朝廷护送的军队一起出发了。

  这一路走得惬意呀。

  狄阿鸟还觉得走得慢,按老规矩,让人马唱着歌行军,为了减轻他们的疲倦,提升速度,作了“黄鹄”。

  然而秦禾也放歌,黄鹄一曲就成了爹娘不要的孩子,闻者涕下,最后大伙只好停了“黄鹄”,找了首狄阿鸟最喜爱不过的敕勒歌,整日上下,让苍浑的歌声在队伍里滚滚响荡。

  狄阿鸟一天到晚说着“兵贵神速”,只求神速。

  在他看来,自己能被朝廷在某一天放出去就可以了,回到家乡,再一步一步成藩王,却没想到,皇帝直接给封了个藩王,啊呀,这是捡到钱了呀,不跑到塞下,有人后悔了,自己还不就完了。

  那“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确实让人马跑得奇快,但他却没有一口气回到草原,到了备州,立刻放慢了速度,行近塞下,已经下了雪。

  回去的第一年冬,他才不会贸然进草原,立刻按与皇帝相商的结果,要了两个小小的边镇,暂且栖了身。

  前面就是别乞的部落。

  狄阿鸟本来想让一道回来的国师别乞先回去,在草原上放开蒲公英,告诉天地,鬼神,告诉自己家像没断奶的羊羔一样的百姓们,他狄阿鸟被皇帝封作大王,又回来了,要是他们不想被自己和中原皇帝的联军踏烂脑袋,毁灭炉火,抢光牛羊,赶紧来迎接,却没想到别乞给跑到靖康,蜷缩依附了。

  狄阿鸟跑去看看,见别乞的人马只剩五、六百户,老弱病残,有男人的,家里差不多被人抢光了,没女人,没牲畜,全靠朝廷接济的粮食过活,二话不说,就冲别乞伸鞭子,一边让他到自己跟前来,一边抽鞭子。

  在他看来,别乞是萨满教主,代表着长生天的旨意,无论用于战争中还是用于发展,都得天独厚。

  其结果,别乞被长生天抛弃,只能说他不成气。

  打打他也好,打打他,别乞就得跟他的部众解释,自己凭什么打他,让他在背地里也一样给人说:“王爷是长生天挑选出来的,我哪敢反抗呢?!”使自己的这一个王权,死死压住他的神权。

  他越动手动脚,别乞却越高兴。

  打是亲,骂是爱,有时候是真的,挨打不是表示狄阿鸟痛心么?!

  自己本来两千封户,加上诱拐,应该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东夏旧臣,混成这样,挨打,正是狄阿鸟在行使他的主人权力。

  于是,他是越吃鞭子越兴奋,围绕狄阿鸟围绕得越紧,一天到晚,请求说:“让我给大王占卜吧?!”

  巴伊乌孙已经拥兵两万了,这在草原上已经是隐隐成气候的局面,他不是笨人,与猛人结盟,与纳兰部结盟,与也速录结盟,已经能与高显对抗,却始终不把战争烧向高显,反而克制着,送自己的儿子到高显为人质,一心向中原用兵,获取好处,掠夺得得心应手,而自己的堂伯,自己的母亲,都已经没法儿抵抗,为了能不被吞并,只能归附高显,纵容巴伊乌孙的成长。

  巴伊乌孙成了所有仇视,害怕的势力纵容下,对付中原朝廷的利刃。

  自己回来晚了,他的势力太大了,成败太难预料。

  然而越这样,狄阿鸟越不需要占卜,他需要扩充军队,需要联络亲族,吸纳力量。

  他占卜了。

  别乞有了用武之地,自然使劲地鼓吹,吹得狄阿鸟飘飘然,结果就促成了一个决定。

  狄阿鸟让图里图利负责草原方面的联络,出人意料地向四方宣布说:“中原皇帝封我为王,我在此号召所有所部百姓,是时候把我交给你们的牛羊归还了,你们想来前来投靠,一人交羊三十头,没有羊,可以交马一匹,供我组织军队,向我的敌人开战,交来之后,生活困难的,我可以有偿恩养你们,把我分给你们的牛羊挥霍光的,已经一无所有了的,过来给我劳作半年,我一样恩养你们,以前不是我的部众,也没关系,你们来投靠,也一样,只要交纳财物,我一视同仁。”

  此外,又宣布:“交纳越多,在我这儿,你的地位越高,凡是贵族,想在我这里得到荣誉,尽量缴纳,缴纳自己财物的三分之一,我会亲手给你们设计徽章和旗帜,封给你们职位。”

  他的弟兄们都急了,走马观花地要他收回成命,这正是他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呀,该是坑名拐骗,拚命吸纳百姓的时候,他却疯狂了,来投靠他,还要缴纳财物。

  难道还会有人冒着大雪,趁巴伊乌孙不能防备,赶着牲畜和马车来投奔么?!

  就连图里图利,虽然是按照他的意思照办着,也是打心底寒蝉。

  谢先令接受众人的请求,来劝,没用,冯山虢连忙通告朝廷,代表朝廷来请求,害怕他的倒行逆施,导致他的失败,没用。

  赵过在众弟兄的推举下去劝,反倒被说服了,回去之后说:“阿鸟分完了公中之物,他必须得保持追讨的权力,不然的话,他就没有财产招募军队。再说了,困难见人心,君主需要得到臣民的奉养,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是一种补偿,我们有中原数十万军队,怕什么,怕什么?!”

  消息往长月走得慢,还需要时日,然而寒风鼓涨,立刻就吹到了巴伊乌孙的大帐,巴伊乌孙和他的首领们拼命地大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个个说:“夏侯氏的后代都成了这样的庸碌之人,还想从我们手里抢回他的东夏,我们就看朝廷怎么扶持他,就是给他十万军队,他也只配在草原上流浪。”

  风声传到高显,龙琉姝叹了一口气,她虽然没有成亲,却已经有了自己心爱的巴特尔,把手面递给一个黑水下游纵横的巴特尔金努术,让他亲吻,承认说:“这样一个人,我只能去保护他,就是再嫁给他你也不要担心,离开我们的保护,他只能把他的一切献给鹰狼。”金努术展开微笑,大度地说:“我会善待他的,一只从柔弱的中原回来的天鹅,我会把他养在散发金光的镜面泉水里。”

  璜水之畔,花流霜坐在热帐中发愣。

  她的脊背都是凉的,张口询问得来消息的人:“皇帝给了他几万大军么?!”

  来人摇了摇头,说:“中原朝廷上有咱们的朋友,告诉小的说,来的都是他以前的部下,真正能打仗的,实际上恐怕只有六、七百人,还在日夜操练。”

  花流霜感到头晕目眩,喃喃地说:“他就是个疯子,我为他父亲感到羞耻,羞耻。”

  她听到了外面有吵嚷,走出帐篷,病中的龙蓝采正在自己几岁大的女儿,正在自己的阿雪她们的阻拦下,要骑烈马,去教训这个不肖子。

  鸭子岛上的部众被迫放弃了,东夏难复,绝不是几个女人能够办到的,要不是高显,一家人连片牧场怕不能占住,阿孝去了高奴,消息不通,派人回来,次次都说他们有了几万军队,人马是从天上下的么?!

  他是在自己儿子的指使下去的,依照着这一回来就给人索要财物的倒行逆施上,只怕阿孝和风月,现在也是生死不明,因为太过凄惨,或者小有成绩,大家统一了口径,不愿意回来,就在那儿骗人骗鬼呢。

  她的养子花落开,现在更名为狄落开,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锁儿汗倒是经过在中原的艰难生活,有心奋发。

  不过,有什么用呢。

  这是天灭吾家,唯一的希望回来,却与北风一起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她能明白龙蓝采的痛苦,慢慢走过去,站到被疾病折磨,只剩一身骨头的亲人,说:“妹子,你就省点心吧,你去你能干什么?!他身边都是朝廷的人。”

  龙蓝采说:“那我让他把这些朝廷的人都杀完,都杀完。”

  花流霜嘴边有句话:“他听不听你的?!”却没说,旁边的阿雪请求说:“还是让我去吧。”花流霜把视线放上,她这个女儿已经一头柔软得像是缎子一样的长发,美丽得让璜水岸边的杜鹃失色,一直被高显人和草原上的豺狼垂涎,针对女儿的抢亲已经不止一次了,平日自己不敢让她出营地半步。

  这回让她去么?去劝她的哥哥回心转意?!

  段晚容连忙说:“还是让我去吧,阿雪容貌太出众,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花流霜点了点头,说:“那你带几个人,去了,让他跪下,问一问他,他还记得自己的父亲么?!何干不肖至此,告诉他,让他放弃对财物的热爱,如果不听,你替我用鞭子抽他,狠狠地抽他,他敢反抗,你让,你让张五爷杀了……”

  她一口气喘不上来,面容抽搐,浑身发抖地一指,还是说了下去:“敢反抗,干脆杀了他清寂。”

  狄阿鸟占据的两个边镇,与州城魏博离得很近,不过二、三百里,处在范阳郡内,一片沃野平原之上。

  北面走出几百里抵达屯牙口子,喜峰口子,那儿已经失修,是游牧人南下的平坦大道,而斜上高原,热河平原,重镇渔阳郡也已经放弃,那儿已经是游牧人出没的地方了,来到的路上,就能看到冬草过人,牛、羊滚滚,荒浑苍苍。

  随自己来的军民误以为这里就是敕勒川,无不举目兴叹,其实真正的敕勒川,还在西边,沿着于延河走上好几百里。

  不光他们,就连不少备州官吏也认为武律山已经伸入西北,这里应该是敕勒川,起码是以前的敕勒川。

  这里的地形,北方山高,南方平坦,沿着驮马河、滹沱河,一直到江岸大名府,都是沃野,两人再考察山脉走向,得出结论,这里有王霸之气,可作为帝国的东都,或者北都。问题是现在魏博一带,经过狄南齐的战争,已经成了一片焦土,无法再做拥有雄兵数万的军镇,边疆一直迁到州府魏博。

  后来皇帝先南后北,从这儿抽调兵力,深入草原的几大军镇,也都一一偏废,周围寥落的几个城市,守备都非常薄弱。

  为了保城市,为支撑关外的璜东郡,备州将手里的军事力量死死聚结成拳头,放弃外面驻扎几十人,上百人的小型堡垒,结成上千人的营地,以免被内抄的巴伊乌孙冲动根基,这里就成了小部落游牧人的乐园。

  这些小部落游牧人,他们跟人干不过,期望和平,依附中原,像别乞一样到了这儿,为朝廷提供战马,为朝廷提供兵员,杨雪笙却还在不停引诱,引诱那些草原人来这儿,同时力主对他们的王化,所以草长了,城市烂了,还是有着人烟的,还是帝国的土地。

  狄阿鸟和吴班一起作了番考察,最后得出结论,这儿曾是燕国的都城,而且不少土地上长出来的野草都是篦麦,是大规模耕种过的,是肥沃的,适合农耕的土壤。

  有了这一点,狄阿鸟竟然拿出了长期居住的势头,就地驻扎人马,搭建房屋,开炉铸造兵器,看起来像作军事准备,可是朝廷上的人一破解,就识破了,他竟然乐不思蜀,想在这儿扎根,住他十年八年呢。

  备州军政要人走马观花地来指手画脚,表示他不应该把头缩在这里,默默积攒,甚至开口可以派兵助战,不能等着壮大了的巴伊乌孙,跑到这里来打他,他却一概不听,听烦了,闭门,闭门闭不住,最后挂了御笔题的条书,说:“这是陛下的意思,这是告诉我,不能冒进,要一鸣惊人。”

  众人一看,上头写着两句话:“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众人品品,大概这是皇帝的意思,让他窝在这里好好修整若干时候,寻找时机,也不再一力往北赶他,让他驻扎远点儿。

  可是,结合狄阿鸟的战略,他们大多是失望的,无不说:“朝廷说是为我们开辟一道篱藩,可现在你看,反倒是我们给他布了一道篱藩。”

  消息放到杨雪笙面前。

  杨雪笙便派人与他约法三章,宣布说:“你在这里修养,一二年还行,时间再长了不行,而且不能肆意拉走我们备州人做兵员。”

  这番话其实不是给他制造障碍,是为了试探他,也是憋憋他,让他放弃他倒行逆施的策略,表示,朝廷给你关闭兵员大门,你要是不吸纳你的百姓,我看你怎么办。

  狄阿鸟却想也不想,就说:“住多久我说了算,这是陛下答应我,借给我的地盘,但我不拉你们的兵员,无论谁来都一样,一人缴纳三十头羊,这样一来,绝对不会拉走你们的人去打仗。”

  他一天到晚,除了观察山川,就是下到工匠堆里,与他们一起打造兵器。

  所部人马暂时被编成五个营,第一个营是工匠营,叫好听点儿,是神机营,一百工匠,一百读书人,在士兵的帮助下负责锻造,制造等等;第二个营是战士营,又名青牛骑兵营,每三十人作为一牛录,另增加人手,设牛头一名,司牛二名,牛角两名,录书两名,长史一名,犍牛十名,牛头负责军事,牛角练兵,司牛其实直属第三营军政营,不接受牛头指挥,录书则直属第四营君子营,长史则属大本营,犍牛也直属大本营,一共接近于五十人,共十牛录,这十牛录互有偏重,比如工程录,比如锐角录,等等,最后,再设了一虎头衙,由牛六斤任虎头将军。

  牛六斤可选护卫和参军,衙门内人数增加或者减少,需上奏大王。

  另外,此营设一军需办事处,由史文清作军需主薄,负责配发物资,发粮发饷。

  第三营则是军政营,负责调配物资,也就是说,军政营负责物资调配,下发物资到营军需办,营军需办下发到营司牛,物资不归虎衙和牛头管,无论是补助,犒赏,配发,都不关军官的事儿,自成一体,你官长想做决定,找军需主薄协商,小事,主薄做主,大事,主薄要报给军政部门。

  第四营是君子营,设君子祭酒一名,君子博知两名,里头分高参,大参,小参,又分士农工商,负责制定政策,审议政策,出谋划策,一旦有了具体任务,祭酒和博知找一个专业适合的高参,高参开始就地成立行司,挑选大参,小参,进行统筹安排。小参经过学习,考核,可升到大参,高参,而下派出去,都是小参,他们到了下头,则成了录书,录书要协助长史造籍,造册,统计功勋,另外,要教战士们读书认字,礼仪等等,他们也不完全归牛头管,还归君子营管。

  第五营,则是大本营,以上各营,均直属大本营指挥,君子营祭酒,博知,直接兼任大本营参军,军政令同时兼任大本营祭酒,目前为谢先令,大本营另设卫队,犍牛队,礼仪司,作战司,财政司,军政司,户籍司,工空司,学政司,监查司,邢政司……一共有二十多个司,有的司外,还有部,虽然是空着,但是将来,可能就会一一补充,而有司组成上书院,上书院里头的人暂时称为参军,最高两人,分别是大本营祭酒,令尹,上头再一人,大王狄阿鸟。

  其中犍牛队征召于下面,下放于下面,负责学习军事,协助军事,协助训练,到了下头,一人教三个兵,出众的,出任牛头,牛角等等,其中牛头,牛角,也要时不时卸职,由犍牛兼任牛头,牛角,自己则回归犍牛营学习兵法,犍牛共分二十一等,最高一等,乃是虎头,战时,虎头可以被派出去做上将。

  这么一整顿,冯山虢就气愤地说:“这分明就是为了他大权独揽,还要令尹干什么?!还要令尹干什么?!令尹是光杆,我看他能运转,我看他能运转。”

  事实上,君子营正在制定条例。

  军规二十一条,军典八十一法已经有了。

  他们还在制定其余各司必须例行的条例,制定好,由监察司审阅,开行辕会议,就地商讨,如果通过,立刻让各部门试行,同时让断事司熟记,学习,参照审理纠纷。

  狄阿鸟反而有整以暇,有机会跟工匠们一起探讨锻造兵器的良方,光第一个月第一次开炉,就一共打造八百把黑马刀,造二轮车十余辆,各种弩机样品五把,以裁刨之法,将浑木截断,截断后,冲锯,放到刨槽中固定,成排刨出,一次一桶,再裁掉两头,得箭矢一万余枝。

  大雪纷纷,高炉烘亮,黑炭通红,黑铁火星,撞击不觉于耳。

  剩下的人在外头打草,打了草辫出来,沁泥筑房,筑城,房屋不断加盖,顷刻就是仓库数十,没一人不在忙碌,没一人不在淌汗,就连妇女们也扎着头巾,来往奔波。

  图里图利却一天到晚,低头叹气。

  一个月了,大雪开始纷飞,草原上却没有半点动静,倒是只有别乞热火朝天地去鼓吹,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一半财产交上来,从狄阿鸟这儿领粮食过冬。他回到大本营,也就是狄阿鸟家,脱了一身沾了厚雪的衣衫,找狄阿鸟,告诉他,真的不行了,一点侥幸也没有,却没见着,只见着了李芷。

  李芷让他饱餐一顿,也一个劲儿叹气,最后说:“原因不在你,你也不要自责,今晚上,我再与他说,他要是再这样下去,再锻造兵器,也是没有用。”

  正说着,狄阿鸟带了客人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头盔,被于蓉子卸下一身鸽子粪的大氅,立刻就喊道:“土狸子,宝儿,快过来,你舅舅来了。”

  李芷连忙起身,过去一看,后面那个雪人,果然是黄天霸,连忙说:“这下着大雪,你们赶路难不难?!赶快进来,烤一烤火,喝点热肉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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