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挥戈逐马 > 八十九节 仇敌慑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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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别格儿的准备虽然周到,但毕竟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宴会正席只开二十几座,其余都是大锅饭,拿来喂外围人员。

  为了让人吃高兴,烹了不少肉食,捞出来挂着白霜,让巴牙站在锅边割切分食。狄阿孝知道自己马队加上家眷一两千号人,外加他和铮别格儿拉来的贵族,亲戚什么的,混吃喝阿舅不一定能招架住,本想遣散去吃营饭,接受狄阿鸟那边安排的供给,却不料铮别格儿早有留居众人之心,定要自己请客,在铮别格儿看来,自己是贵族请客中前所未有地阔绰,开了十七、八口大锅,全是肉,人还不疯抢一样围着,分食几千人就算是吃不饱,也会让人传扬美名。哪成想,这些狄阿孝身边的人见过一定的世面,又是军队建制,虽然带了家属,却根本没那种疯抢劲,全按建制分锅。他们这一分,博小鹿这边的人还能凑个份儿。

  铮别格儿的奴隶,东拉西拽来的亲族,几个关系好的贵族带的人见他们一二百人定下来一锅,公平分食,而自己是单个的,势单力薄,想抢不敢去抢,想上前认为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吃,只好围着干转。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因为正座只有二十几个,不乏有点地位的也在外面干转,人饿得受不了,就去找小骨朵,小骨朵这才发现原来十七八口大锅煮个肉正儿八经地这么分,实在不算什么。

  就连别乞带来的人也因为在东夏混久了,都不屑一顾,私相议论:“管饭管不过来,还不让走。”

  而里面,也是让人头疼。

  铮别格儿连博小鹿的席都没留。

  狄阿鸟派博小鹿去接人,人接到了,狄阿孝怎么说也得让去接人的博小鹿上桌?

  何况正如博小鹿所说,也许从私人关系上说,他博小鹿是狄阿鸟的阿弟,狄阿孝也是他阿哥,不让他上桌就不让他上了,可他还是东夏的大将,在将领里面序秩可以排到前二十,出于这点,你不让他上桌,你还咋让他出去见人?

  狄阿孝做了要求,这一个座最后保留下来。

  代表狄阿鸟来的人后面来的,要接人供给后勤,他连留下吃饭的话都没说,包括来接博小鹿的张奋青。

  这些人见他无礼至极,碍于狄阿孝没有计较,也没坚持把人接走,就一个也没有留下。

  但座位还是不够。

  别乞不用说,他是贵客,带着自己的儿子来的,他手底下的人,你让在外面应付说得过去?

  这不要个三、四个座?

  狄阿孝和他妻子要有座。

  要给狄阿孝面子,他手下重要将领也起码给三、四个座。纳兰容信得有座。他自己拉来的贵族,也不能不给座,七拉八拽的亲戚也要有座,他虽然实力膨胀,却不是掌握族权的人,也没有意识任命典客的家令,根本排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大伙都为谁入座的事一肚子不舒服,很多人觉得自己被怠慢。座位这么紧缺,他却安排了一个给穆二虎的座,让小骨朵把人留坐下。

  穆二虎也不免受宠若惊,老大不自在。

  眼看就要开宴,乐队一阵又弹又跳,往两下散开。

  狄阿孝记起阿莫思与纳兰容信不合,以前纳兰容信没有依靠,受阿莫思的千般排挤,但终归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狄阿孝现在回来,又有自己的阿哥狄阿鸟坐拥东夏,正是让纳兰容信显得大度释恩仇的时候,就要求说:“阿舅。阿莫思怎么不在?打小就不怎么见到这位阿弟,都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模样,为何不让他也来坐下?”

  纳兰容信虽然年龄不大,却有大度,附和说:“是呀。阿思莫喜欢热闹,不该不出来热闹、热闹。”

  铮别格儿不敢相信地看了纳兰容信一眼,心说:“还不是怕他寻你的不是么?!”口中却说道:“他这两天身体不适,让他在别处休息,就不让他来了吧。”

  纳兰容信前些天给他起了冲突,当时众人围着他揍,只当是那次把他揍出了个好歹,连忙说:“那我去看看他,把他请来当面赔酒吧。”

  狄阿孝同意说:“对。自家兄弟,前头打架后面和,容信,你就亲自去叫他,叫他过来喝两杯。”

  铮别格儿有的时候特吃不准狄阿孝,虽然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亲外甥。

  狄阿孝平时不多言语,给人深沉的印象,而且念头不那么容易动摇,主张个事情,有意无意就能堵住他的谎言。

  他看不出个深浅,往往在狄阿孝坚持的时候,选择避让,只好无奈何地说:“好。好。别让容信过去。我派人把他找来,那孩子不大懂事,要是有不得体的,你得谅解。”说完,便派人去找。

  博小鹿想起秦悦鸣生着病,就跑到狄阿孝身边,在他耳边说:“阿嫂路上偶感风寒,你且让她吃些东西,就让人送到大王的大帐,让大夫给看看。”狄阿孝扭头朝秦悦鸣和孩子看一眼,眼里多了几分柔情,点了点头,扭头给秦悦鸣说:“阿悦。赶紧吃点东西,先去阿哥那里,我知道你在中原长大,坐到席面上紧张,其实也别太在意,该吃吃。”说完,就下手切了些羊肉,在盐碟里沾一下递过去。

  秦悦鸣把肉给了自己女儿丫儿,小声地叮嘱两句,说别闹人,吃点就走,去找嗒嗒儿虎哥哥玩。

  丫儿是乳名,确实又眼泪兮兮的,就知道半道上博小鹿给她讲到她大伯家有个孩子叫嗒嗒儿虎,一边填吃的,一边问:“他家远吗?”

  狄阿孝眼看他们吃了,也招呼上一声:“阿舅。我女人路上病了,早些让她们吃些去休息。”他一扬手,又去拿肉,口中说道:“让大伙开吃吧。”铮别格儿本来还想借题发挥,做一番说辞,此时只好开口让大伙开吃,但眼神却放到秦悦鸣和丫儿身上,去思索丫儿嚷出来的话:“他家远吗?”寻思着:这孩子说的什么?

  于是,他伸手去喊:“孩子。到舅爷身边来,让舅爷喂你吃。”

  秦悦鸣其实是嫌他粗鲁的,但良好的教养和礼貌让她有种顺从,她就低头给女儿说:“舅爷叫你。你去给他斟杯酒。祝他福寿安康。”

  丫儿看看狄阿孝,她历来害怕阿爸,见阿爸盯着自己,让自己去,撇了下嘴想哭,但还是走出来,朝铮别格儿走去。刚走到铮别格儿跟前,就被铮别格儿一把搂上,当下害怕,“哇”一声哭了出来。

  铮别格儿左哄右哄,均是无用,只好把她放下,看着狄阿孝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怕人?得多教教。”

  秦悦鸣心中不喜。

  孩子怕人,孩子在父母呵护下难见生人,自然怕人,尤其狄阿孝那个多教教,就是屁股上揍两巴掌。

  有这样的长辈,一见面就让丈夫揍孩子的么。

  她压住心里的不满,反倒轻声喊道:“丫儿。快给舅爷斟酒。”

  丫儿一看却愣了,铮别格儿面前放的是酒樽。

  这点连秦悦鸣也没想到,这下才醒悟。孩子这就回来回来不是,倒酒倒酒不是。双手抱到樽上盘住,无助之中朝博小鹿看去。秦悦鸣只好讷讷地给说:“舅父大人。孩子她……”铮别格儿却是想赢得孩子的好感,自己抓起来倒上,却往丫儿嘴边凑去,口中笑道:“来。喝一点。”

  丫儿扭头要走。他却热情过剩,抓上孩子的胳膊不放,要求说:“喝一口我就让你走。”

  丫儿却是不喝,回头大哭,喊道:“阿妈。我要去嗒嗒儿虎家,我不在这儿。”

  狄阿孝一是没面子,一是心疼孩子,要求说:“喝一口吧。不喝别回来。”

  丫儿却出了的犟,使劲往外拽身子,嚎啕大哭。

  本来,铮别格儿是想放开她的,却不料她一哭,喊的是去嗒嗒儿虎家。

  他举办宴席,做各种操办,是要把狄阿孝的家眷留在自己这儿的,心头不免一震,抓住孩子的手一时忘了松开。

  儿是娘心头肉。

  在众多相貌狰狞的生人面前,一个孩子大哭,肯定是怕极了,秦悦鸣心疼。

  她看向狄阿孝,偏偏狄阿孝不好说什么的,自己舅爷想亲近孩子,他这个做阿爸的,难不成给出不愿意的意思?

  他只好黑着脸说:“别哭,舅爷让你喝一口,你必须喝这一口。”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铮别格儿肯定醒悟过来,放了抓孩子的手,笑着说:不喝就不喝,你冲孩子喊什么?!此刻,他真的是没有一点知觉,所有的大脑都围绕着他们打算去嗒嗒儿虎家怎么办?

  宴会的气氛也不怎么好。

  有些人为了打破这种气氛,笑嘻嘻说:“小主知道这是你舅爷不?你舅爷呀,不知道给你舅爷亲么?”

  纳兰容信也一脸为难。

  铮别格儿心里越发着急,拉着孩子的胳膊,越笑越像大尾巴狼:“留在舅爷家不好吗。舅爷让人给做好吃的。舅爷家有小马。舅爷抓一百个小孩给你玩。”不能不说草原上的男人,握惯了马刀,永远不知道哄孩子怎么哄,永远不知道孩子们相要些什么。

  丫儿回头喊着“阿妈”,嗓子都哑了。

  越是这样,狄阿孝越气她不肯喝一口马奶,只冷冷地说:“喝一口就让你回来。”

  博小鹿最不买铮别格儿帐的。

  在他看来,自己阿哥是大王,就是中原的皇帝,丫儿就是个小郡主,他虽然是个舅爷,却贵贱有别,就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执在铮别格儿的胳膊上,在铮别格儿愕然的眼神中,解开他的手指,让丫儿钻到自己的怀里,淡淡地说:“她是我侄女,我心疼。”说完,又上手抓起铮别格儿面前的马奶酒碗,举起来,仰天喝下去,给众人亮一亮碗底:“我替她喝了。”

  铮别格儿大怒。

  他还来不及发作,狄阿孝带着责怪说:“博小鹿,你太惯他了,那是她舅爷。”

  他这一怪罪,铮别格儿反倒难以发怒。

  而且博小鹿年龄并不大,抓他手腕的力气竟有千斤之力,让他吃疼,他便抱回手臂,一手环上,去思考博小鹿的武力有多恐怖,他不可能就这么认了,为了度过这片刻的尴尬,已经本能地作出反应来消除不良影响:“你这小子,真是太惯孩子了,也奇怪,她认你不认我。”

  博小鹿把丫儿抱到自己的位置上,笑着说:“我有个阿弟叫庞庞,当年随阿哥一起起兵,也常常因为长得可爱被人抓去让喝一口,喝一口,一被抓就哭,一哭就起疝气,后来有人又要他喝口酒,阿哥见了,上去就抽了那人一鞭子,问,你想让他哭过去吗?你不知道这孩子不经哭么?”

  他又给铮别格儿说:“也是奇怪。庞庞也只认阿哥,我说话都不好使,犟得厉害,却听阿哥的话听得要死。”

  纳兰容信知道他用这方式打破尴尬,有没有反正求证不得,连忙插话:“你那个阿弟呀。他小时候会爱哭?现在个子蹿起来,一天到晚别把腰刀,跟牛犊子一样。”

  狄阿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知道,靖康朝廷摸不清对面的虚实,让自己给诈到,无论这时自己说与不说,说什么骇人听闻的内容,靖康朝廷都将以眼见为实,用前所未有的标准衡量他东夏,衡量他狄阿鸟。既然这样,一番赤裸裸的直言就很有必要,明明白白告诉朝廷自己要干什么,是敌是友。

  但是别了秦应出来,他却一脸惋惜相,抚摸着头顶晾后悔:“啊呀。喝多了。太张扬了,太张扬了。东夏哪有孤说的这实力呢?你们说是不是?你们可不能像孤一样骄傲在脸上,更不能骄傲到心里,把咱东夏当成多大多强。没有的,我们还没这资本。你们要多加小心谨慎,以免招风。”

  吴班知道他的心思。

  知道他外扬内抑的苦心,笑着说:“有大王的清醒和冷静,定可煞住浮躁之风,只要没有太大的冲突,以现在的朝廷,哪怕对我们有恶意,也要松懈三五年,三五年之后,那时的东夏才真的强大呀。”

  半路上,有人报来铮别格儿那边的事,对他的无礼义愤填膺。

  吴班一寻思,就知道怎么回事,见狄阿鸟把眼睛眯长,转身就问自己:“阿班。你怎么看?”沉静地说:“视而不见。免得他收敛。”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不。申斥。他不跳,该给他的我也是要给他的,跳得越高,孤反倒没有理由给他……岂不失策?要申斥,越申斥,他却害怕,越害怕,越感觉形势紧迫,而且明目张胆的行为也会收敛。他不就想把阿孝捆绑到他的战车上去?他也太小看我阿弟了。”

  说到这儿,他招到一位犍牛,安排说:“你去。到铮别格儿的营地去,传孤的令,问他有什么资格为北地来的人去接风洗尘,想替孤劳军吗?”

  吴班眼皮跳了一跳。

  虽然只是个借口,但他也从中看到狄阿鸟对侵害王权的锐觉。

  草原人没有谁在意劳军一说。就连中原来的,官宦世家的他,也没想起来,狄阿鸟一刹那间抓住了铮别格儿请客吃饭的问题,说明在他心里,这本身就是个犯忌讳的事儿,不是单从借口出发。吴班虽然不知道狄阿鸟从哪学来的近似于妖的政治敏感,却相信,狄阿鸟混迹中原,跟过皇帝,学来和思考过的东西绝不仅仅只此一点。对此,吴班并没有觉得狄阿鸟的猜疑有问题,反倒多出一股振奋。

  狄阿鸟他是雍人。

  雍人的大王会怎么样?

  雍人的大王会建立一个君权集中的国家,会至高无上,会仁爱,会玩政治,会生息百姓……骨子里的雍人习惯,让他有所依从,让他有归属感,让他想施展自己的报复,让他相信君臣的目标一致。

  然而最最重要的是,一个白手起家的英雄,身边总有不少一起打天下的人,君臣以兄弟相称,相爱时交付太过,不爱时争权夺利,毫无政治规则,如果这位豪杰不懂点儿政治,不够敏感,不能能平衡关系,到了最后,君臣猜忌,以小事反目,事业很快就会因为内讧毁灭。

  而历史上陷入这种桎梏的英雄比比皆是。

  吴班是贵族,眼看着狄阿鸟身边的兄弟们开始军权在握,多少也担心这点儿。

  今天,他突然长舒了一口气,相信狄阿鸟心里有数。

  狄阿鸟却不知道吴班心里转了一个这么大的弯,继续下命令说:“还要再告诉他们,明天一大早,北地家眷由史敬恩派人护送到沃阳,以降低我们这一路的行军风险。”他一挥手,遣走这位犍牛,又招来一名犍牛,吩咐说:“让人把孤的大帐空出来,准备宴席,给孤弟妹接风。”

  他挥手又遣走这名犍牛,给吴班说:“他自以为高明,却不知道孤身边高才谋士比比皆是,他一撅屁股,我们就能看穿。他想留下阿孝的妻子儿女,关键时当人质掌握在手里?没门。孤正在看着他在孤手掌心里翻,还能让他得逞?舅舅呀,舅舅,这亲戚,这亲情,亏阿孝真心待他。”

  吴班借机谏言:“大王也要借鉴呀。亲情不可依仗,手足……”他停在这里,醒悟到自己言谈的不合适,却像是给狄阿鸟自己遐想。

  狄阿鸟淡淡地说:“这也在人,人若忠直,不需要是亲戚,照样可以交付。”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大帐,看看天色,主动要求说:“阿班。编签训练可都经你的手,虽然时日还短,不指望他们大帐,却是想通过他们看看你的将帅之能。怎么样?你不如和孤一道去各营看看?”

  吴班知道他对军心还不是很放心,笑道:“敢不从命?”

  于是,两人遣散部分随员,带上十余犍牛,沿着汾水飞奔下去。

  桑干的百人队就在汾水无名码头的旁边。

  把他们放在这儿,自然是为了做出样子给靖康看,假作守码头用。桑干三十五岁,早年也是贵族,可是在他二十九岁那年,仇人纠集了三百多人把他的牛羊和奴隶给洗掠了,虽然他的仇人在后来的战争中消失,他却从此一蹶不振。

  草原上有干才,有勇力的人能通过战争发家致富,但当你失去部曲之后,你只能为他人作战。

  战利品会被使用你的人据为己有。

  桑干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重新成为一个十户长。

  但他这个十夫长却因为战争中的勇气,战场外的公正赢得众多部民的爱戴,这一次,就被给拥戴为百夫长了。

  这让他有点惊喜交加,也让他有资格对别人占有自己的战利品不满。

  但是,撒力罕却找到了他。

  两年前,撒力罕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过后又不顾实力的悬殊,与他结拜为坦达,把妹妹嫁给了失去了妻子的他,这让他很为难。

  好在撒力罕不是游说他反对东夏,反对狄阿鸟,或者站队站到谁那儿的,只是求他一件事,请他在必要时照顾到自己的家眷。对于撒力罕的悲观,他深有同感,但是撒力罕因为有父仇,不愿意为东夏效力,被迫成为铮别格儿的心腹,他也感到同情,毕竟那是他的坦达和姐夫。

  他把充满的戒心到处张望的撒力罕,领到自己钉着木栅的帐篷里,这才带着不满说:“你张望什么呢?大王就是大王,他说释放他的仇人,就没有人再记起他有什么仇人,你这样东一看,西一看地进来,反倒惹人怀疑。你也知道,我这儿分来一名犍牛,他是不让生人进营地的,好在我是百夫长,他得给我面子。”

  撒力罕有点儿羞恼:“我是看你们的营地奇怪。”

  桑干问:“有什么奇怪的?”

  撒力罕往外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你不觉得你们营地里扎的帐篷样子都差不多?”

  桑干讶然失笑,说:“这是人家的要求,要求帐篷就这么扎,不好看?我这儿都还扎不好,据说大王自己的军营,那才一致无二。”

  撒力罕摇了摇头,总结说:“已经够齐整。”

  前面两人做过深切的交谈,桑干也知道了他的来意,更感觉到了,他正在对东夏产生好感,就说:“编签了哪都好,就是规矩多。哎。你说,规矩多了,反倒让人觉得踏实。就这营地,那马呀,分东西两个圈头,夜晚轮流站守,觉得守营地就是轻松……”

  他满脸神秘,低声问:“你知道我们的马现在吃什么吗?”

  他一把把自己的枕头拽过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用小刀掏了一下,掏出一块黑绿的块块,伸出来要求说:“你尝尝。打仗的战马就吃这个,它怎么能没有劲?”

  撒力罕闻着就一股香味,放到嘴边一咬,吃惊道:“豆。”

  桑干得意地说:“豆给压出来的,一般人见都没见过豆,却分下来几筒子喂战马。”

  撒力罕不敢相信地问:“你们都用这个喂战马?”

  桑干摇了摇头说:“只有大王身边的……”撒力罕更正说:“你别大王,狄阿鸟。我清楚了,就他身边的人才行。”

  桑干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你小看了。据说以后常设兵都用这个喂。”

  撒力罕半点不信,说:“你少来,那得多少豆呀。”

  桑干给了个爱信不信的白眼,又说:“我一开始还不当这百夫长是回事,结果呢,一当了才知道,这真是走运。不是这形势放这儿,我这本事,还不一定有资格。那分过来的犍牛你知道吗?调教武艺,训练人都是一套一套的,我磨着他要了个东西,加上发的,拿出来给你看看。”

  他将自己挂在帐上的刀取了下来,往撒力罕面前一放,又抱出来个头盔给看。

  撒力罕抽了刀就倒吸一口寒气:“百炼宝刀。”

  桑干抱着头盔,竟然把头盔外面的皮革给剥了,露出椭圆形的金属质地。

  撒力罕用手拿过,震惊道:“这得多少铁?能打好几矛吧?”

  桑干说:“常设兵将来也是人人都发的,不同的是罩起来的这层牛皮,高低贵贱就是看它的颜色和装饰。”

  撒力罕渐渐相信了,叹气说:“这狄阿鸟不愧是他阿爸的儿子,这么能聚敛。”

  桑干说:“战场上可以保命,扎营时可以烧水煮饭,冲锋陷阵时还可以通过它辨认敌我,你说纳兰明秀打得过他?铮别格儿把自己当回事,知道不知道这些?”

  撒力罕摇了摇头,说:“把你们编签这才多久,他会知道?”

  他压低声音说:“谁也没在意这些呀,都知道他兵强马壮,却没想到到这种程度,他真要让人人都有这样的东西,草原上还有人跟他打仗打赢吗?”

  桑干点了点头,说:“这只是一点点,那犍牛要是训练起众人,气势汹汹,你在场,你肯定服。充其量跟我差不多,也就是个百夫长吧,就能这样领兵,那他的军队得有多少这样的人呐,几百个有吧。要我说,你还是留下来,夏侯武律杀的你阿爸,又不是他狄阿鸟杀的,不寻他报仇,草原上没人笑话你。”

  撒力罕没有吭声。

  突然,外面喊了一声:“百夫长大人,开饭了。准健大人准备了点儿酒,让我喊你和你兄弟一起吃饭。”

  桑干有预谋地抓住他的胳膊说:“尝尝我们的饭。人都从早操练到晚,就吃饭精神。开第一锅饭的时候,那里奴隶们都哭了,跪在地上给长生天磕头,说长生天给众人最大的恩德就是降生了东夏王,从此水里火里,永不背叛。”

  撒力罕听他这么一说,也想看看他们吃的啥。

  他们走出来,太阳正刺眼,就见士兵们全围着几个大酒海一样的东西。桑干带着撒力罕过去,他们就让开了,到了跟前,最前面的一个士兵一退让,撒力罕才清楚地看到,他是在这酒海下边洗手。

  他愕然站着,看桑干接过木塞,弯腰捞水。

  桑干洗了下手,说:“饭前得洗手,这是东夏军队的规矩。”

  撒力罕也伸出手,搓了两下,跟着桑干往一旁走,就见一名健壮的男子站在另一头的棚子边,微笑着看着他们招手,桑干一边走,一边有点受宠若惊,连连说:“我来个兄弟,你看你也客气来着。”

  撒力罕想此人是那犍牛,于是更加细致地打量,只见他胡须修过,随意地穿着素色的马褂,肌肉贲张,块块可见,腰身毫无赘肉,一看就是像样的武士,他头发上扎着爵兜,有点儿像雍人,但又不像,似乎有髡过的痕迹……那一股彪悍气透出来,让人深信此人必然身经百战。

  他跟撒力罕打招呼说:“我是李万均。”

  撒力罕怕自己的名字招忌,让人想到什么曾经的名册,但是惺惺相惜之意油然,就说:“我是撒浑儿。”

  桑干介绍说:“李坦达也是草原人,大王一回来就追随过来的,他本来不姓李,是赐姓,所以你没听说过他。”

  李万均笑道:“没错。以前我是扎亿阿浑的巴牙。”

  扎亿阿浑是一个暴虐的首领,早不知道被战争碾成什么样了,撒力罕听说过,却没想到扎亿阿浑能有这样的巴牙却不重用。

  李万均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进了木柱钉的门,里面有个小圆桌子,同时也有个人站了起来,身子很瘦,个也不高,穿了一件扎腰袍。然而李万均见了他,就向桑干见了自己,略微欠身说:“参士。这就是桑干的朋友,一看就是个大大的巴特尔。”那人矜持地向撒力罕推拳道:“在下李东学,在营中做登记。”

  撒力罕立刻判断:“这人身骨瘦弱,李万均却……莫不是他是李万均的哥哥?”

  桑干介绍说:“这是李登记,南方人,跟着大王一起回来的。”

  撒力罕推翻自己的判断,狐疑地看着,心说:“莫不是他看起来瘦弱,却有过人之处?”

  木盘碟已经放好了,他们几个坐下,桑干看了一眼,就喊道:“啊呀。李登记,哪来这么多吃的?”

  李东学笑笑:“知道你来了朋友,特意准备的。”

  撒力罕看了看,不全认识,在李东学的介绍下才知道,一碟是花生,一碟辣白菜,一碟青笋,一碟是青豆,一盆羊肉,一盆兔子肉,一大盆煮麦饭,还有一囊酒。他其实不觉得丰盛,没有桑干说的那么好。

  李东学也歉意地说:“营里就供给这些东西,要不是打只兔子,还真不好招待。”

  这么一说,撒力罕就听着糊涂:“营里供给?”

  桑干知道他怎么想的,就说:“大伙都吃这些?”

  李东学说:“是呀。这是最近供给的。腌白菜。肉,青豆,煮麦饭,早知道你来,我让人上集市带点别的。”

  撒力罕永远记得普通士兵作战时带一袋青稞和一点肉干,咽巴几天的情况,不敢相信:“都能吃上?”

  桑干笑道:“那还有假。全部两大勺煮麦饭,半勺青豆,四分之一勺白色的菜,四分之一勺咸豆,各人分的都有,谁也不抢谁。三天一次肉食。这是国师配的饭,说出门打仗,这样吃不生病。”

  大致是这样的。

  李东学也没有更正细节,只是笑着说:“教他们做会这些可是真难。”

  几人开始吃饭,撒力罕也给分了一个木片片,学着拔自己碗里,随后伸手就去拿酒,准备拔开,按照草原的习俗轮流喝,刚刚拿到手里,准备扬起来,桑干一把给他拽过来,连忙说:“不能这样喝。不能。国师说的,营里不能这样喝,分开倒,分开倒。”

  看撒力罕尴尬,李东学连忙说:“国师医术精湛,说这样喝酒喝水,一旦一个人有病,就能让很多人染病,大王就定了下来,不能一个囊里喝酒喝水,不能一个碗里吃饭,就连洗脸也不能共盆,外边的水桶,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咱们这刚刚编签,可能还不习惯,在我们东夏的牙兵那里,更严格……怕你们受不了,咱这还是一步一步地来。”

  李万均连忙说:“我刚入营也一样,别人告诉我说大王不让,我还不信呢。”

  撒力罕愣坐在那儿。

  李东学歉意地说:“绝没有别的意思。今天你是客人,可以破例,可以破例。”

  李万均却黑着脸说:“不行。参士你就是心软,军令之下,不可破例。”

  李东学只好笑了笑,示意桑干给撒力罕倒酒。

  桑干却知道撒力罕绝不是别人不与他共饮就生气,笑着说:“今天就是让你见见。”

  撒力罕讷讷道:“生病?这样会生病?”

  李东学肯定地说:“特别是瘟疫。”

  念头一闪,几年前的一场瘟疫浮现在他的面前,他带着部众与青唐人打仗,突然瘟疫就来了,他年仅六岁的爱子闹痢疾,死在眼前,难道不是长生天的怪罪,而是这样吃饭喝水给闹的?

  不可能吧?

  他正发着愣,突然其它三个人都站起来了,尤其是李万均,几乎是噌地一下挺直的身躯,正意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们开小灶呀。”李万均挺了挺身,大声喊道:“大王有训,末下不敢。”

  撒力罕一扭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军官进了门。

  他正愕然,发现外边的人都在惊叫:“大王。原来是大王来了。”

  年轻的军官回过头,站在门边安排:“让他们吃饭。”接着,又进来个人,同样的年轻,一进来就说:“还不错。站哨的人也知道看令牌。”

  他看了一下先前进来的李思浑,笑着说:“真的在开小灶?”

  李万均大为激动:“末下不敢。大王曾训诫,凡将佐在军,应与士卒同甘苦,末下铭记在心,不敢私开小灶。”

  狄阿鸟笑了。

  低级军官开小灶,容易引起士卒不满,但情况允许之下,也没有严苛地执行,只是自己在犍牛集训上作了点要求。

  桑干也很紧张,大声喊道:“没开小灶,我有朋友来。”

  狄阿鸟已经走到跟前了,看看他们的饭菜,又笑了,说:“思浑呀。不算开小灶,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到营地之前,便有人专门介绍情况,此刻指着桑干,竟然把名字叫出来:“桑干。对不对?既然你有朋友在,孤也一道招待,欢迎不欢迎呀。思浑,你中午吃饱了没,没吃饱一块坐下。”

  撒力罕也有些激动。

  他从来没有离狄阿鸟这么近过,念想里,如果有把刀,也许是杀狄阿鸟最好的时候,但是这个念头闪闪就过了,他提不起心来,也不敢正视,想细细看看这个曾经的仇敌,却发现脖子有千斤那么重,就是抬不起来。

  李东学让出了凳子,站到了后面,狄阿鸟硬要他坐,他便又找两个木羊,碗碟,与李思浑一起坐下,临危正坐,作倾听状。

  狄阿鸟没有认出撒力罕。

  他将菜尝上一遍,停下端详一遍众人,说:“其实孤吃过了,不过见你们在招待朋友,还是想占点你们的便宜。李万均,思浑你也听着,不是不让你们私下开小灶,而是不让你们脱离士卒,只有能和士卒同甘共苦的将领,才会赢得士卒的真正爱戴,当然具体情况也得具体对待,条件允许之下,硬要刻意与士卒保持一致,那是虚伪。士卒们也是能看出来的。他们只会给真心关心他们的人,真心和他们同生共死的人卖命。”

  桑干没想到大王会在吃饭的时候到来,更没想到,大王能够面对面坐着,娓娓教导众人。

  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飚上脑门,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心砰砰直跳,如大锤敲打,一敲一震,一震一动,一动一麻,憋来憋去,就想说一句话,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具体说已经有一个想法,只是他也还没想好。说不说?说。非要说出来不可,万一不说,造成恶果呢?说。

  不说这句话,白见了大王一回。

  白见大王一回,也就意味着这话想说的时候也说不出去。

  晚了。

  刚刚跟随大王,可我在内心发誓要效忠于他呀。

  听撒力罕的意思?铮别格儿起了异心。

  可我没有证据。

  不行,我得保护大王。

  我没有,撒力罕没有吗?

  渐渐的,他整个身体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超出负荷的紧张和激动让他脑袋中有一股热流,整个冲动像憋不住了的尿液,上涌,上涌,眼看着就喷发,在一个停顿的空隙里,他找到了宣泄,终于再忍不住,急切地喊道:“大王。大王。”众人看他,嘴唇微微颤抖着,满脸通红、通红。

  狄阿鸟示意让说,众人也看着他,看他激动若斯,到底想说什么。

  他一阵反悔,却是刹不住车了,只好看向撒力罕,征询着同意。撒力罕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意料。

  果然,在用目光征询撒力罕之后,他是没打算要撒力罕的同意,咬着牙,绷着嘴唇大声说:“大王。铮别格儿想对您不利。我的坦达来,就是他在铮别格儿那儿,觉得铮别格儿要对您不利,来告诉了我。”

  狄阿鸟“哦”了一声,似乎很感兴趣,转脸看向撒力罕。

  撒力罕头皮一麻。

  他敢肯定,桑干正沾沾自喜,终于用自己的方式,用白送功劳的方式把自己推到狄阿鸟的视线下。

  桑干呀,你虽然一腔好意,却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撒力罕心中苦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却没有断然否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断然否认,怕死么,或者想隐晦地提醒他狄阿鸟一下,在这一瞬间,是没有太多思考的余地,尤其是狄阿鸟的注视,让他没法做更多的迟疑,他尽量放缓语速,让思路跟上:“我只是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如果他真有,我知道他肯定会失败,肯定会的,于是就来找桑干,想让他帮我保全族人。”

  狄阿鸟微微点头,却担心他说出的事情过于惊涛骇浪,迫使自己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果断地制止了,笑着说:“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绝不会。他是孤的亲戚呀,说了孤也不信。”

  他慢慢严肃:“你若知道什么,那么就当自己没看见,也不知道,你的家人,孤会给你保全。如果他真有什么问题,你在他那儿受到胁迫,不得已干了违心的事儿,也会因为今天你想告发,孤没有信你,而不加罪于你,诸位作证,孤今日向你承诺,因受胁迫犯下有情可原的罪行,孤免你的罪。”

  撒力罕大吃一惊,心道:“他还不信?”

  狄阿鸟起身,按按他的肩膀说:“孤从来不在别人没有对孤不利前,先下手害人,更不会凭感觉就失义于豪杰。谢谢你与桑干啦。还请你们不要将话外传,否则铮别格儿舅舅再别无选择。”

  狄阿鸟走了。

  撒力罕仍旧失神。

  “孤从来不在别人没有对孤不利前,先下手害人,更不会凭感觉就失义于豪杰。”这是多么掷地有声的话呀。

  吃完饭,整个百人队安排有训练,撒力罕在桑干的挽留中有幸见到。

  上百条大汉三分之一组阵,赤身涉水,习演刀法;三分之一练习轮射,不停前进后退,蹲下起立,三分之一练习马上冲刺。撒力罕同样身经百战,但他从来也没听过李万均这样的训练和讲解:“只要你练好这几个动作,抢住中线,能够灵活侧身,呼应战友,战场上任何所谓的刀法枪法都不足惧。”

  射箭是李登记代为监督。

  按照训练大纲,新兵在个人弓术达到要求,开始队列练习,三排士兵要持钝箭轮射,练习平射,举射,齐射,跪射,转身射,飞奔射。一旦组织队形娴熟,前进,后退,蹲下,错落有序,就要实战练习。

  实战练习从易到难,从正面战阵到散兵突进,介时,他们会分成两队,一队战士带着护具,面具,举着大盾正面过来,或一字长蛇,或梅花互掩,或慢行,或飞奔,或借助掩护,有哪一轮弓箭漏过其中的人,便是失败。

  士兵们不但要快速射箭,瞅准漏洞,还要将上弦的箭分配射出,免得众多箭支射到一人身上,让多人漏网。

  现在,这个百人队还在熟悉队列,熟悉平射,举射,齐射,跪射等的统一口令,撒力罕就见李登记小旗一摆,一两个笨鸟做着跟其它人不一样的动作,被筛选出来单独训练。至于桑干监督的骑兵,主要训练交叉撤离和正面散线冲刺,他们三三两两,在敌人的追击下,沿着不同的轨迹掩护完队友,快速撤离,然后重新组织,拉开松散的队形,有重点地交互冲刺。

  撒力罕都不知道桑干什么时候学会这些骑兵战术的。

  也许他本来就会,却没有现在目的性强,组织有序,有的时候,战法只是一种偶然。

  撒力罕几乎不敢相信,还有人有意识这么用骑兵的,包括用三个骑兵穿插围攻敌方武艺高强的将领,第一个刚刚和敌方将领前后交错,后一个上来,从另外一个角度刺杀,再交错,又一个藏在马鞍下的敌人冒出头来,甚至三十步外,还有一名持弓骑兵正面瞄准这位将领,一名骑兵随时策应救援。

  三组训练,骑兵战术要求更高。

  但是草原人都是天生的骑手,东夏的骑兵口令又脱胎于流传草原的哨音,骑兵战术反倒进度最快。

  桑干带着炫耀中断训练休息,来到撒力罕跟前,受到撒力罕追问,只好回答他的疑问:“李登记那儿有一本图册,说他以前跟随大王得到的,晚上的时候,他会拿出来给我和李健牛学习,我们不懂的,他讲解,他讲解不对的,我们回头再说给他。”

  他笑吟吟地总结说:“大王说了,三人行,必有一个老师,我们正好三个,相互当老师。”

  竟有这样的图册?

  岂不是?

  撒力罕都有点儿垂涎起这本图册,想借,想必这三个人也不会借他,抢走的念头几乎都有。

  李东学以前做过掌书,临摹过一些图册,自己留了私,想偷偷参习兵法,那个时候,这样的手稿在狄阿鸟的嫡系里还算珍贵,后来部队一次次扩充,缺乏低级将领,狄阿鸟都做过刊印,现在不少将领手里都有,在训练完成后会被收回,以避免流传出去,只是撒力罕不这么想而已。

  要不是要去接巴比匈见铮别格儿,撒力罕都不想走。

  太阳将他的身躯一点、一点拉长。离开桑干的营地,他骑着马,在夕阳下慢慢地走着,突然好迷茫也好沮丧。

  迷茫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沮丧因为相信桑干继续看那图册,继续“三个人有老师”那样进步,会超过自己,自己赖以自信的军功会慢慢地不值一提。

  于是,他在心里念叨:“怪不得桑干这么死心塌地呀,怪不得呀。”

  同时,他也敢肯定,只要自己学到这些东西,哪怕翻上一遍,成就也在桑干之上,就像触类旁通。他也更肯定,没有哪个巴特尔能够阻止狄阿鸟称霸草原,再想起狄阿鸟在自己面前展现的魅力,一种超越仇敌的敬畏油然而生。

  他喃喃地说:“如果他能够建立起一个伟大的国家,让人人吃饱,让人人富足,让草原人活得有尊严,为他效力又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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