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网游竞技 > 蒹葭 >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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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中秋,月满将盈。

  迟轩倒完全没想到蓼湘喜欢喝酒,等他将那白铜酒罐递回来的时候,份量已减了大半。

  蓼湘擦了擦嘴角,看着他诧异的神色,道:“怎么,你以为我不会饮酒?”

  “不是,”迟轩将酒壶又挂回腰上,“只是没想到你如此海量。”

  “这哪算是什么海量,”蓼湘抱着膝盖,向下望了望,“我已很久没有这样畅饮了,在宫中喝多了酒难免会说错话,做错事,说不定,”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就活不到今天了。”唯一醉的那次,还是在小然死的时候,也不知是喝了多少,好像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就那样,还被拖去了皇帝的寝宫,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惹怒了皇帝,清醒的时候,身上早已都是鞭痕。

  “你进宫之前就很喜欢喝酒?”迟轩问道。

  蓼湘在酒后没了平日那股子拘束,大喇喇的躺在屋脊上,看着繁星密布的夜幕,开口道:“我三岁的时候,父亲就会用筷子蘸了酒点在我舌尖上,那股又甜又辣的滋味一直烧到喉咙里,我至今都记得。后来长大了些,我就会偷家里土制的烧酒喝,你喝过那种酒么?”他偏头问迟轩,不待他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第一次喝的时候,连眼泪都要辣出来了,整个脸烧得通红,齐苓以为我病了,吓得哇哇大哭。还是隔壁的王裁缝的女儿给我灌了晚绿豆汤才缓过来,我那时候想,长大了就要娶她那样的姑娘。可是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说到这,他轻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沾湿了鬓角。

  迟轩不知道一壶酒竟引出来他这么些话,也不知道是在心里憋了多久,他喉头发梗,拧开酒壶,自己也仰脖喝了一大口。他其实不胜酒力,又喝的猛了,很快脸上就作起烧来。

  “你为什么总喜欢到屋顶上来?”蓼湘突然问。

  迟轩打了个酒嗝,答道:“因为高处风景好,而且安静。”

  蓼湘摇了摇头:“你不像是个喜欢安静的。”

  迟轩笑了笑,道:“你倒像是个喜欢安静的,可是你不是。”

  蓼湘听后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迟轩看着他的笑容,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他低头又把玩起壶身上的流苏:“你……出来以后好像变了个人。”

  蓼湘不以为意的答道:“是因为你的酒吧。”

  “不,是因为你出了宫,”迟轩很笃定的说,“那里不适合你。”

  蓼湘却没有再接腔。

  迟轩突然想起把他叫来的本意,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以前进宫时有个师父是么?”

  “嗯?你知道我师父?”蓼湘坐起身。

  迟轩小啜了一口壶中的酒,低声道:“当年京城中谁人不知,锦心绣口的上柱国公子华秋叶。”

  蓼湘一怔之下似乎有些想笑:“你怕不是弄错了,我师父叫风七,他面容枯槁,为人庸俗,无貌无才。”

  迟轩有些诧异道:“怎么,他没同你说过他以前的事么?”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以他当年那副心高气傲的性子,一朝落魄,想必也不会有兴致话当年事。”

  蓼湘更是疑惑,问道:“他当年如何?”

  “上柱国华家的三公子,”迟轩略一迟疑,道,“那时候我还小,与他并不相熟,他……和太子烈才是极好的。”

  “太子烈……”蓼湘低头沉吟。

  迟轩挑眉问道:“你知道?”

  蓼湘点了点头:“皇上偶尔提过几次,不过,宫中似乎对他的事颇为禁忌。”他初入宫时听一个大太监指着一处殿阁说是当年太子烈的寝宫,便回去问师父太子烈是谁,谁知他竟勃然大怒,掌了他几十个嘴巴。

  迟轩听了他的话叹了口气:“不错,先皇曾下过严令不需任何人再提他。以先皇的脾气,纵是无事,也绝不会让他们有这层荒诞的关系,更何况华家当年参与乱党,意图谋反。”

  “什么?”听到谋反二字,蓼湘一惊,“那我师父他怎么……”

  这下迟轩也有些惊诧道:“仁疏王意图逼宫的事当年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你竟不知道?”

  蓼湘苦笑道:“我家可是在穷乡僻壤之中,哪里能听说。”

  迟轩略点了点头,又说了下去:“参与谋反的几家全都被株连九族,下诏当夜,太子在玉阶上跪了一宿,以死相逼,先皇才答应饶华秋叶一条性命,却说是逆臣不得有后,处以宫刑。”

  迟轩说到这,又灌了口酒,偏头向蓼湘道:“你知道他原先是个多骄傲的人么,大皇兄每每与他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他们之间的那些情愫就算是我们这些孩子也能看出来,那个人却始终不肯委身于他,说是太过污秽,让人不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这是我无意间偷听到的。”

  蓼湘怔怔的摇了摇头:“你说的怕不是我师父,他和那位华公子一分一毫也不像。他……”

  “你知道他为什么叫风七么?”迟轩打断了他的质疑道,“因为大皇兄最爱自比做梧桐,说是得他这只凤来栖息,凤栖梧桐,大皇兄与他玩笑时就常戏称他凤栖公子。”

  蓼湘这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道:“那依你说的,他当年那种性子怎么可能会在受刑后若无其事的入宫做了个司礼监。”

  “这个我也不知道,”迟轩低下头道,“我们谁都没想到,听说他不久便向大皇兄自荐枕席,在人前也从不避嫌亲热,闹的整个宫中都是风言风语。”

  蓼湘皱眉道:“听说先皇对皇子们极为严厉,怎会如此纵容?”

  “那时候先皇正在病中,下面的人怕他听说后病情加重,都刻意隐瞒了,”他咳了一声,又道,“那时候太子监国,大权在握。华秋叶更是炙手可热,在朝中拉党结派,铲除异己。大皇兄那时爱他入骨,对他是言听计从。”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到了那个地步,想必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他忍辱活下来是为了什么,可是大皇兄却仿佛神智昏聩一般,对所有上谏充耳不闻,直到我父亲也进了京,连夜面见了先皇。先皇勃然大怒,任谁求情都无用,当夜就赐了一壶鸩酒给太子,对外称是暴病而亡。从此宫中谁也不敢再提景烈这个名字……”

  他说完这许多话,沉默了一会,又道:“后来我随父亲回了封邑,也是前些时候才听皇兄说起原来当年那人并未被一起处死,只是一夜间容颜衰退……”

  蓼湘却一直没再回应,只是垂着头,看不清脸色。

  迟轩见他有些不对,晃了晃他肩膀:“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面上有些疲惫的样子,答道:“没什么,只是以前听人说过之前有宦官乱政,没想到是师父。”他喉头动了动,“他从来没什么朋友,也没人愿意与他搭话,脾气很坏,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刚进宫那会经常偷偷咒他……谁知过了两年他真的死了。”

  迟轩听不出他说这段话的感情,只能静默着坐在一旁。

  “原来……他那么对我是因为有前车之鉴么,”蓼湘缩了缩肩膀,用手捂住脸,“他太高估我了,我没有师父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样的本事。我只是……只是……”

  他的声音闷闷的,略微有些哽咽之声,想来是忆起什么往事。

  迟轩觉得嘴里也漫上了微薄的苦意,伸臂揽了他肩拍了拍,以示安慰。他肩骨并不窄,仍是男人的体格,只是瘦得很,又加上低泣声,就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迟轩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经意间指尖滑过他颈间拿出浮肿的咬痕,突地一顿,心里就慢慢的不舒服起来。他叹了口气,收回手,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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