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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铮点头称谢，细心观察李焘一番，不有微一皱眉:这李焘年不及弱冠，竟然喜怒不加于色，根本看不出性格如何，只此一点便看出此人非常难缠。
李焘微笑言：“不知郑先生此来何事？”
郑铮点头道：“郑家身在南皮，不知缘何得罪了大人，大人截获我郑家货船，是何用意。”
李焘笑道：“原来为此，郑先生有所不知，当今漕运纷杂，北上道路多有匪事，本官奉皇上之命提督此地，励志平靖运河至天津大道，使北地无后顾之忧，所以下令严查漕船并结船队，遣兵护送北上，竟查的不少漕船夹带走私，这漕船可是北地动脉所在，这如何使得？更何况漕船所云乃是国器之物，与私人家族并无瓜葛吧？”
郑铮嘴角微微跳动：“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大人彻查漕船有功社稷，但是这漕船夹带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便是朝堂重臣也是默许的，大人此番虽有小得，却有因小失大，自祸前程之虞，此乃良言，绝非耸人听闻之事。”这话说的颇有意思，朝臣“默许”到底是如何默许的呢？其中道道打了去了，或许是默许众位商家所为，或许是默许朝臣自己家人所为，或许是默许了将银两送于自家后院之人所为。真妙用无双“默许”二字。
但是李焘却不为所动，心道：如此急着撕破脸皮，这郑铮看似强大实乃败絮其中。微笑不言。
郑铮看李焘不言，起身傲然道：“我郑家历朝多有朝堂为官者，当今朝堂之上，吏部员外郎郑思凡乃是族叔，御史张道勤乃是族姑父，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大人如此大才，如自毁前程非智者所为。”
李焘只是微笑不言，那郑铮观李焘眼色，竟无有半分被说动的迹象，心中暗怒：如此油盐不进，自己需祭出杀手锏来才可。
“这北地多有士族商家，靠这运河赚些银两津贴家用，大人如此行事断了多家财源，可知后果如何？”
李焘微笑问道：“如何？”
“轻了遭贬，重了举家殒命，绝非危言耸听，还望大人悬崖勒马还运河平静，别家不言，咱们郑家当有答谢。”
李焘笑道：“北地商家，本官所料不错的话好像有京城贾家，天津高家，沧州公孙家，河间古氏，诸葛氏，邱氏这几家外还有那家？”
郑铮傲然道：“就算只此几家还不够吗？莫说如此之多，便是其中一家也不是大人轻易能动的了的。”
李焘不接他的话，悠悠道：“八月中旬，有四股马匪绺子结队犯我火屯堡被本官剿灭，其中所俘之贼，多有言其受尔等数家相邀，大力攻我火屯之言。”
郑铮笑道：“大人，马贼之言，莫说朝堂诸公不信，我等皆不信，我等乃是商人，怎会作出勾结匪类只是？大人此事绝动不了北地众商，连震动都震动不了。”
李焘依旧不接他的话继续笑道：“其中马匪所用弓箭出自后金鞑子，乃是出于你们郑家之手吧？”
郑铮笑言：“的确，但是出此门学生是绝不承认的，大人没有证据，马匪之孚言亦会成为大人污蔑郑氏的证据。”
李焘哈哈大笑：“如此说来，这世道是非曲直根本辩驳不得，皆为有势者掌控，天下黑白皆是尔等有势者把持，汝之言可由此意？”
郑铮笑言：“此非学生之意，乃是事实所在。”
李焘阴沉下脸庞，讥笑道：“勾结鞑虏，北上倒卖粮食，布匹，铁器，购得人参，皮货南下暴力，郑氏果然做的好买卖。”
郑铮笑道：“商人逐利，我等只为财货，此有何错？”
李焘笑道：“恬不知耻，还在此地鼓弄唇舌，汝可知汝资助的鞑虏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汉天下苦不堪言，汝为一己之私撬动民族墙角，至大厦将倾反劝本官污从，真不知死活也。”
郑铮哈哈大笑：“大人好大的忠义，大人所言皆是正言，奈何天下如此，大势所趋，便是你再明白又如何，便是你再懂有如何？便是你再忠义又如何？能改变何物？能改变这世道吗？大明天下，末世所在，愚忠！”
李焘站起身来，笑道：“好吧，说点实际的，依先生所言，无论是运河夹带走私，还是私通匪类攻我火屯，亦或是勾结鞑虏牟取暴力，皆是动不得尔等商人的了？”
郑铮笑言：“不错，数家商家联手，势大泼天，大人不过一位小小操守如何动的？”
李焘微笑着言：“或许别的时候不可以，但是现在你们……死定了。”他那死定了三个字说的极为阴狠有力，令人不寒而栗。
郑铮却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只道李焘狗急跳墙，发些狠话安慰自身道：“大人好大的气势，好大的把握，真官威滔天也。”
李焘重新坐于桌后，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郑铮：“八月初，北地诸镇兵丁数年未见粮饷，多有不稳欲闹兵饷者，士卒愤怒朝堂惊动，但是朝堂并无银两派饷，正自头痛，另有北方数省连遭旱灾，小民饥寒交迫，朝廷亦无粮赈济，此番数处无银，朝廷惊惧头痛，无银呀……”
郑铮笑容戛然而止。
李焘探身向前，盯着他的脸微笑道：“想来北方此数家巨贾，财货颇多，当可助朝廷过此难关，而朝廷正少了查办尔等的口实，这口实证据皆在本官手中……”
郑铮面色大变，连告辞也不曾来得及，疾步往外行去。
李焘笑道：“先生莫及，如先生跨出此门，本官包郑家阖族人头落地，鸡犬不留。”他言语好生爽朗，但是词间杀机肆意，令人胆颤。
那郑铮扑通一声摊在门口动弹不得。
李焘亦不答话，摊开桌上书籍，认真观看起来。
郑铮瘫坐在门口，一言不发，两股站站，面色惨白焦黄，一头冷汗。
半个时辰过后，郑铮长舒一口气，巍颤颤站起身来，走到李焘案下，扑通跪倒：“大人北盛数家商贾多有取死之道，大人，郑氏知错，伏请大人恕罪。”
李焘转下桌案，扶起郑铮，微笑道：“郑先生虽是商家却也是文人，本官如何能受此大礼？折煞本官也。”
他面色和煦，如浴春风，但是郑铮只觉得寒的彻骨，不敢多言。
李焘将郑铮扶在坐上，从怀中掏出两纸密折，交予郑铮道：“先生可先行观看，自作主张，本官还有要事，先生如明白因果，可自来寻我，本官洒扫以待。”说完随即离去，至于郑铮所做决定，基本不会出了李焘意料之外。
那郑铮低头伏于茶几上一字一句认真阅读起来。
此两份密折，一分有郑氏之名，一分没有郑氏之名，一分乃是六家商贾霍乱漕运，夹带走私，事情破败竟结贼寇攻击火屯的奏章，另一份赫然有郑氏之名，不同的是，此一份不但有郑氏之名，还有郑氏购得后金重弓，给予马匪。锦衣卫密保察郑氏资敌的证据，前一份六家皆有抄家发配之祸，后一份郑氏却有阖族皆斩之实，此时朝廷内忧外困，这通虏乃是朝堂上大家都明白却不说破的隐实，谁触动这层底线，死无全尸。
郑铮看罢，心中明白了几分。
李焘未提条件离开，便是提出了最大的条件。
只要有条件，郑氏便有一丝生机。但是只要这条件在此，郑氏也将付出最大的代价。
郑铮明白，李焘此人做事全无底线。真正可怕的人。
再次找到李焘，李焘微笑言：“总家产的七成送于我的宁津县城，令质子五名，皆族内出挑的年轻人送到我手下做事，在火屯堡设一处铺面，在宁津县城设一处铺面，停止对后金鞑子的粮食铁器供给，同时以后后金的动向第一时间报至李焘处。”
郑铮听闻这些条件勃然大怒，刚要发作，李焘冷笑言:“回南皮商量一下吧，时间不多，十日后正是朝廷推议粮饷之期，道那一天，什么都晚了。”
郑铮闻言急速离了李焘，返回南皮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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