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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孙复的想法，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想法：杀了这些人灭口，死无对证，不怕晋国人找上门来寻仇。
匡地临近晋国和卫国边境，这种因为边界人利益相争导致的械斗，人们都有印象。而那种因两国边境械斗导致的战争，像成孙复、阿宁这样的人，更是多有耳闻。
“杀了他们，就能无妄的灾祸吗？它该来的还是要来，虽然你我不知道这灾祸来自何方。”樊迟心里叹道。对成孙复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樊迟也看出那壮汉言语高傲，断非普通牧牛者，且额前一道伤疤印痕，显然是长期军伍之人，从那印痕走向显示的兜鍪来看，说不定还是一名有一定级别的武官；而他对他口口声声的“妹妹”，言谈中却全无兄长的怜爱。如果所猜不错，那这本身就是晋国人的一场阴谋。
“哼！怕不是你们打算杀我们灭口吧，我告诉你们，就算……”那说话的壮汉，话语戛然而止，和他身边的人一起，纷纷重重的扑到在地。樊迟身侧传来一阵箭雨撕破长空的唳鸣。
远处的濮水边，那大雁群也似乎也忽然被某种恐怖景象惊飞，一阵纷杂的鸣叫声中飞向空中，突然出现空中的壮观雁阵让远处的人们都不禁仰望，它们摆出整齐的阵型开始继续南飞，这或许只是大雁的群体无意识决定在这一刻继续南下越冬，也许是它们也察觉到了某种灾难要降临。
“不能杀他们！”樊迟悲愤的大喊。然而一切已经太迟，那箭雨仍在暴虐的倾注而下。瞬间那几个外乡人，全部变成了箭垛子，那衣衫残破的姑娘，依然睁大眼睛和嘴巴，一声惊呼未来及发出。
“是谁让你们杀的他们！”樊迟扭身，眼神中无比的悲愤，他上任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这个一贯儒雅知礼的年轻人，第一次让所有人感到了他眼神中的熊熊火焰。
“是我的族人干的，他们觉得，只有杀了这帮人，才能保全匡邑安全。”成孙东廓边说边走到樊迟面前，面无表情。他已经沉寂了很久，自从樊迟初上任到渠役之前，他都一直对邑宰本人和他的施政持不合作态度，只到了渠役开始，他才又开始露面，只是依然没有直接和樊迟打过照面，都是让他的管家或族人出面。而今天，他才又一次和樊迟正面对话。
“固然，是匡地人强暴了一名晋国女子在先，而且这个人还是我的族人，但，大人难道看不出，这帮晋国人来者不善？只有灭了他们的口，才能有一线希望拯救整个匡地百姓。”
十几名劲装持弓矢刀剑的成孙东廓族人，和他们的族长一样面无表情的收起弓矢，他们的箭囊已空。显然是几轮弓箭，必欲致那些外乡人死地。
成孙东廓所说的话，也是除了樊迟之外，基本其他所有人的想法。他们都知道晋国是个可怕的邻居，而让这件事死无对证，似乎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成孙东廓的话也将自己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因为，这“是他的族人干的”，他成孙东廓的手上可并没有沾上屠人的血。
成孙复等人，虽然凭直觉感到成孙东廓的突然出现不会那么简单，但从眼前来看，他只是做了一件大家都想做的事情，甚至是大快人心的，实在找不出他有任何不良动机。他看到身边其他匡邑父老，也都面露赞许之色，显然是认同成孙东廓的族人杀人灭口保全匡邑的行为。
“这名犯事的贱人，也是我族中人，是我管教不严，所以现在是以族法解决两帮人的械斗，和国法、乡约皆无关。”成孙东廓道，他口中所说的贱人，便是刚才被捉拿归来的那名强暴晋国牧牛女的蒲乡人。
“樊大人，就让我把这名贱人提走吧，我定会以族法杀了他！”成孙东廓盯着樊迟的眼睛，伸手要去拉那被绑缚者身上的绳子。
“成孙大叔，我……”那人听到成孙东廓说要以族法杀他，立马大叫。
“狗东西！还嫌丢人不够！叫什么！”成孙东廓对那人使了个意味深长的严厉眼色，那人便立刻噤声，低头不说话。
樊迟的眼睛也盯着成孙东廓，他要从这眼神里找出些什么。这事情绝不简单，但他却无从指摘成孙东廓的任何行为。
“樊大人，成孙大叔的族人也算是替咱们匡地父老出头，拦下了一件无妄灾祸，就让他以族法解决这件事吧。”身边一些年岁较长的人也纷纷说道。
这些人是见过当年晋国军人的蛮横霸道的，也担心因为一场民间纠纷，引得晋、卫边地仇杀，进而招致晋国报复匡地。所以虽然一向对成孙东廓没有好感，但还是觉得成孙东廓这番话说的在理，是以壮士断腕的决断，拯救了匡地。
“是啊！反正人都已经杀了，不如就这样到此为止吧！好生将这些可怜的人下葬，也就是了……”其他人也纷纷说道。人毕竟都有私心，也有亲疏远近之别，纵然不忍这些异乡人横死，但和自己人的命相比，人们往往愿意选择后者。
“樊大人，我虽往日和你有过节，但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我亦不知情，但族中这些年轻人，将这作为一件两族械斗之事解决，倒也未尝不是个办法，若为匡地父老安危考虑，大人您还是让我将这作为两族纠纷解决到底吧！”那成孙东廓有了其他众人舆论支持，更加底气十足，绳子牵起那人就要走。
“慢着！成孙前辈，这事情你真觉得只是个两族纠纷就能解决的吗！那帮外乡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寻上门的灾祸，岂是杀人灭口能够遮盖的！”樊迟厉喝一声，盯着成孙东廓的眼神充满悲悯。这样的悲悯他成孙东廓是读不出来的，樊迟断定成孙东廓必然和此事有牵连，但他却毫无证据，只是猜测。
“晋国人故意寻上门的？”人群中听到樊迟的话，如石子投入池心，爆发出涟漪般的疑问。
“吴艮，带人收殓这些死者，好生看管！”樊迟命令吴艮道，其实他也是要保护现场，同时看是否能发现些一二端倪证据，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吴艮亦心领神会立即带三二人上前。
“此事必须以国法处置，牛三、曹老五，带人把方才参与杀人的成孙前辈族人统统缉拿，和这强暴妇女的罪人一并押到监狱！”这些里约，现在已经变成樊迟得力的左膀右臂，听令后十几个人便手脚利索的将那些成孙东廓的族人拘拿下。
“樊大人，你可想好了！若是以两族人纠纷处置，若晋国人来寻仇，我成孙东廓家族还可挡一挡，若是以国法处置，那说不定就是两国交战，整个匡地的父老，都要被拖进去了！”成孙东廓看着樊迟的眼神丝毫不惧。目前来看，民心已经倾向于自己这边，而他樊迟，已经要被认定是个萎缩怕事、屈服外国的软骨头邑宰看待。
“成孙前辈，晋国人若是有备而来寻仇，我们愿意答应这仅是两方族人的仇怨，可晋国人会答应吗？到时候能只派你的族兵上去吗？”樊迟这话如寒光闪现的刀划过成孙东廓的心，他本来毫无惧色看着樊迟的眼神，也忽然暗了下来，眼光避开逃到了别处。
“诸位，覆巢之下无完卵，晋国若来寻私仇，自可以私仇对之，若晋国要来对准我们整个匡地，那我们大伙就不得一起和他们拼了！现在，不论成孙前辈此事是非曲直，有关人等必须先关押待查明后以国法处置！”樊迟此话，说得让众人听来也在理，便不再说什么。毕竟，众人也认同樊迟的话，若是晋国人故意为之，那的确不是只对准这十几个犯事的人。
“大人，你若将他们带走，非要以国法处置，老朽也无话可说，这贱人犯了死罪我不惜他，但其他人等，我认定他们是救了匡邑的英雄，该不会关押时候，受到什么非人待遇吧？”成孙东廓见已经无法拦下此事，心中一动说道，他是担心万一樊迟打算对这些人用刑，会撬出些对他不利的言语，虽然这密谋之前，西边的人已经承诺会有人给他提供一些确保万全的“好”东西，但他终究不太放心。
“他们虽杀了人，出心却是急公好义，怎能对这些匡邑子弟用刑？”樊迟看着成孙东廓道。成孙东廓这画蛇添足的一问，更是让樊迟觉得此事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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