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哗然一片，传得沸沸扬扬的，众人议论纷纷，街头巷尾，上至官宦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是在议论这件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还传到了宫里，根本就不用府尹大人上报。这么惊世骇俗，闻所未闻的事，实属罕见，起码大燕建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闻这样的事，影响可想而知了。
只是事情传到宫里的时候时辰已晚，皇上虽然十分的震惊，但也只能先放在一旁，等明日再说。
宣平侯府四周的灯笼已经亮起来了，可是和往常相比却少了几分繁华气息，多了几分沉寂萧然，府里也一扫往日的热闹，变得有些寂静无声了起来。
祥泰居占了侯府东院位置最好的院落，以往这里不是最热闹的，但也是最不容人忽视的地方。可是今日却格外的安静，连下人似乎都少了许多，院门紧闭。
现在侯府可以说是已经乱做一团，二房三房的人自顾不暇，又哪里还有精力来理会老夫人呢？更何况今日明凤来了一趟之后，伺候的丫鬟似乎也少了不少。
明媚过来的之后如入无人之境，根本不需要刻意隐瞒也没人看到她来。
她直直的走了进去，来到了正屋。
走了进去，看到坐在正前方位置上的人，明媚挑了挑眉。
老夫人穿着自己的诰命礼服端坐在那个她坐了几十年的位置上，看到明媚，她似乎不是很意外，反而目光阴沉的盯着她。
“没想到媚丫头才是这府里最深藏不露的人，想我活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居然小瞧了你这个丫头。”老夫人目光森冷的盯着明媚，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喝水，喉咙太过干涩一样，苍老阴冷的声音在过于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森。
“老夫人过奖了，这府里最聪明的人从来都是大姐姐呢，怎么会是我呢？不然的话大姐姐也不会在公堂之事传回来之后就立刻来了老夫人这里了。大姐姐这样的心智和魄力才是让人佩服的。”明媚径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听她提到下午明凤过来的事，老夫人满是皱纹的脸皮忽然抖动了一下，眼神也变了变。
“你来做什么？难道是舍不得我这个祖母？”老夫人讥讽的说着。
明媚笑了笑，“老夫人说笑了，你的亲孙女都没有舍不得，我这个假孙女又怎么会舍不得呢？”
老夫人终于面色还是变了变，眼神凌厉的看着明媚，“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了？”
明媚无辜的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你是说大姐姐过来的目的吗？你都说我聪明了，我能猜到似乎不是很困难的事啊。看样子老夫人是准备按照大姐姐说的那样做了。也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唯有老夫人去主动以死谢罪，或许还能替你的两个亲儿子，特别是长子，挽回一点什么。毕竟人死罪消，如果老夫人死了，那一切可能就随着老夫人你的死烟消云散了。二叔三叔沉寂一段时间，重新崛起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说着说着，她叹息了一声，“从这一点来说，老夫人确实是一个好母亲。只可惜啊……”
老夫人面色变了变，最终又冷静了下来，最后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
明媚闻言惊讶的看着老夫人，“怎么会呢？我就是想来看看老夫人你被自己的亲孙女第一时间放弃，甚至劝你去死，会是什么样子而已。我很想知道老夫人你在知道自己谋划了几十年，握在手里几十年的东西转眼就要失去了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管老夫人是什么反应，明媚自顾自的说着，“你死了确实是能替二叔三叔挽回点声誉的，但是老夫人你想过吗？你自己的东西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的侯府老夫人的身份，你的诰命夫人封号，甚至是你明家当家人继室的身份，这些通通都没有了。你死了之后你进不了明家的坟，入不了明家的祠堂，受不了明家后代子孙的香火。可能连韩家都不愿意接纳你，你是出嫁女，自然是没有回韩家祖坟的，所以你只能做孤魂野鬼。”
“想想我都替老夫人你难过呢，谋划了几十年，结果临老却失去了一切，如果当初你什么都没有做，安安分分的做你的贵妾，死后好歹还能有人供奉香火，埋在明家的祖坟里。可是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什么都失去了，这几十年终究是白忙活了。属于我祖母的东西始终都是属于我祖母的，你怎么抢都抢不走。想来我祖父在临死前一定是十分的后悔吧？如果他当初能心硬一点，在你进府之后态度强硬一点将你送走，那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也不知道是明媚哪一句话刺激到了老夫人，只见原本还是一脸淡漠轻蔑，不为所动的老夫人突然面色一变，神情扭曲了起来，眼里迸射除了强烈的怨恨，让她本来就苍老的脸霎时间变得更加的吓人了。屋子里的灯光本来就不甚明亮，她扭曲狰狞的神情让她此时看起来像一个恶鬼一样。
明媚见状挑了挑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很快就找到症结所在了。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容明艳动人，在屋子里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一般娇艳鲜活，和老夫人的迟暮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呀，难道竟然让我说中了？祖父临死前当真后悔了？”
“你闭嘴！闭嘴！”老夫人声音尖利的叫着，随手抓起了什么东西就朝着明媚砸了过去。
明媚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她砸，反正也是砸不到她的。都要死了，就让她发泄一下好了。
“为什么要闭嘴呢？就算我闭嘴了，这也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啊！祖父他后悔了，他后悔留下你在侯府，甚至是后悔错信了你，与你生下了两个儿子……”
明媚娇柔软糯的声音像一把刀子似的不停的扎在老夫人的心上，痛得她脸部都痉挛了起来，松弛的脸皮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目光阴鸷，吃人似的盯着明媚，双手像鸡爪子似的死死抓着垫子上的绣布，手背青筋暴突。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在不停的刺着她的脑子，不断的在提醒她一些她深压在心底愿意回想的过往。
这么多年，她过得很好，高高在上，被人称赞，被人尊敬，她是侯府的老夫人，是诰命夫人，无上的荣耀，京城里再也没有哪个世家的老夫人能像她这般风光的。可是这些都无法让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平复内心的怨恨和不甘。面上越是风光，她心里的不甘就越浓。
那个男人，他怎么就不喜欢自己呢？她长得很漂亮，她性情也曾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也是一心一意的爱慕着他，想与他厮守终身。她以为她成功除掉那个女人，她用自己的心计，用自己刻意的温柔大度，善良隐忍打动了他，让他接纳了她。她以为她成功的占了他的心，将那个女人挤走了。
可是并没有，只是她以为而已。
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过那个女人！他甚至说他心里只有那个女人，对她不过是因为觉得她性情柔和，温顺，适合当继室，会善待嫡子，所以才扶正了她，对她好是责任……是责任，他说对她是责任！
后来他不知道怎么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还能发现不妥，想要查当年的事。她怎么能让他去查呢？她得不到他的心，得不到他的爱，那她就不能再失去侯府的一切！所以她就先下手为强，在他临死的时候还故意在他床边问他后悔了没。
他说他后悔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得意呢，他就说他后悔对她太心软，没有及时将她送走，留她在府上，以至于毁了他和妻子的幸福，说他后悔太过相信她，被自己的眼睛蒙骗，他应该早就知道，哪里有女人会不争宠呢？他早就应该看穿她的虚伪狠毒，不应该留她在府里……
他不是后悔不接受她，只是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将她远远的送走，给了她时间和机会害人……他还说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她……
这些话她完全不能接受，所以她等不及就直接动手，亲自用枕头捂死了他。
这么多年了，他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她一直记得，每每午夜梦回总是会在她耳边响起。每每都让她越发的恼恨那个女人，连带她的儿子也恨上了。如果不是觉得他还有用，她还需要利用他来衬托自己，经营好自己的好名声，她早就弄死他了！
这个儿子虽然是她养大的，但是身上流的却不是她的血。
她当初故意给他起了那样一个名字，故意不让他去考科举，也不让他继承爵位，还明着暗着怂恿他们夫妻出去经商。原本是想着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他们夫妻二人也不是学武的，即使身边带着人，危险也依然无处不在。更别说他们还会去一些偏远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麻烦，被人杀了。
如果他们死在了外面，长房的一切就名正言顺的归她的儿子了，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她的手甚至都不用脏一下。他们夫妻死之前赚的银子最后还都给了她的两个儿子，是他在供养着她的儿子，孙子孙女。如果那个女人九泉之下知道，一定会不得安宁。
可是谁知道啊，他们竟然这么命大，这么多年在外面闯荡，竟然没死！甚至……甚至她还试过派人去杀他们，还是一样被他们逃脱了，差点还被怀疑上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担心会引来官府查探，所以才不得不停手。她原想着还有机会，那就慢慢来，不急，谁知道啊！
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有今日，她就应该早早的把长房这一家子都弄死！
老夫人恨得牙痒痒的，眼里满是憎恨怨毒，眸光直直射向了明媚，恨声道：“当日就应该让你淹死算了！”救上来一个讨债鬼！
明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看着老夫人，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可不就是已经淹死了吗？从那开始，明媚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明媚了，以前的明媚她还真的死在了池子里。”
现在的明媚说起来或许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如果真的是人，哪有人像她这般的，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生命，死了可以再次复活，复活了再死，再活，似乎没有尽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次如果又死了是不是还会重生在她第一段人生中的某个时段。又或者是她执念太深了，只有报了仇，心里的执念散了才能终结这种循环。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怨毒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一点，为什么要活着害人！”
明媚笑了笑，“因为你们还没有死啊，我怎么能死呢？”
老夫人死死的盯着她，眼神恐怖，像是要将她烙在灵魂里，死后化作恶鬼报复一样，连一旁的昆仑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上前了一步想要挡住老夫人怨毒的目光。
明媚伸手拦住了他，站了来，盈盈的看着老夫人，“不怕的，如果老夫人将来真的能变成鬼，我倒是欢迎的，毕竟这样老夫人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绝路，从云端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的。好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老夫人你就好好享受你作为侯府夫人最后的这些时光吧，毕竟等你死了，你可能就得随便被葬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甚至是乱葬岗呢，从此以后是和侯府，和明家没有任何关系的。”
她将手缩在貂毛手笼里，身上披着一件天青色的七珍八宝纹刺绣披风，在屋子的灯光下发出了令人垂涎的光芒，华贵雍容，上面的刺绣针针精美华贵，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之手。和她身上这件诰命夫人礼服上的刺绣相比竟然丝毫不逊色。
老夫人死死的瞪着她姣好优美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看到她回过头盈盈的笑着，“老夫人，一路好走啊。”
这次她没有再有丝毫的停留，直直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宁静。
老夫人也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泄气了一般的瘫软在了炕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屋子里的某一点，脸上的表情又是怨恨，又是痛苦，又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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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终于领盒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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